因为在他心中,此举与造反也已相差无几。
纵容甚至指使匪徒杀害钦差、朝廷大员!
简直是骇人听闻,无法无天!
不止是皇帝,中枢任何一个掌权者,都绝无法容忍如此公然的挑衅!
朱翊钧闻言,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匪首施朝凤,负隅顽抗,已然被就地正法了!
湖广的官员们,可真是‘忠君爱国’,‘为朕分忧’啊!”
这究竟是杀人灭口,还是真的负隅顽抗?
反正山高皇帝远,死无对证,全凭湖广那边一张嘴说。
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自明。
张居正再度躬身,声音洪亮而坚决:“陛下!
既然如此,那就应立即将洞庭守备丘侨、巡江指挥陈晓等直接责任人锁拿进京,严加审问!”
到了这个地步,若还拘泥于什么“证据”,那就是迂腐透顶,读书读傻了。
然而,朱翊钧却猛地一拂袖,拒绝了这一提议,他沉声道:“不!就地查办!
朕已决意,派得力之人亲赴湖广,就在当地查个水落石出!
此事若不查个明白,这江山社稷,朕坐着都觉得脸上无光!”
这件事,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
无论背后牵扯到的是何方神圣,是手握重权的高官,还是盘根错节的勋贵,甚至是天潢贵胄的宗亲,这次都别想轻易脱身,别想要什么体面!
他必然要用最严厉的手段,杀一个人头滚滚,以儆效尤!
那种找些替罪羊、用“意外失火”之类借口搪塞的“体面”,留给下辈子吧!
此时,次辅高仪插话问道,语气谨慎:“陛下,臣斗胆请问,张楚城给事中此次前往湖广,究竟查到了什么?”
若非涉及到了足以让人铤而走险、狗急跳墙的要命之处,对方绝不敢下此毒手。
如果真像最初说的,只是去给矿税征收情况摸摸底,绝不至于让对方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
所以,张楚城查到的真实内容,是解开此谜团的关键线索。
朱翊钧收敛了一下激荡的情绪,指向其中一张堆满文书的桌案,冷冷道:
“那桌案上的,便是张楚城抵达湖广后,陆续递送回京的奏疏抄本和高官们,你们自己看吧。”
“起初,他只是奉朕之命,督促布政使汤宾,整治地方上的矿税征收,清理积弊。”
“往后,他的奏报便开始涉及……发现地方官府与当地豪强士绅相互勾结,指使或纵容矿贼私自开挖矿山,侵吞国家矿利。”
湖广行省范围广阔,涵盖了后世的湖南、湖北以及广西、贵州大部,矿产资源本就不小。
比如通城府,南有锡山,旧时便以出产银、锡闻名;
又比如大冶州,北有铁山,又有白雉山出产铜矿,东面的围炉山出铁,西南的铜绿山更是旧时着名的铜矿产地。
至于“矿贼”,更是屡见不鲜,史不绝书。
朝廷官方若是想开矿,往往会面临“有损龙脉”的指责,或者算计下来觉得“得不偿失”——世宗皇帝当年花费三万两白银开矿,
最终只产出两万八千五百两银子,可是一直被士大夫们引为笑柄,钉在“与民争利”的耻辱柱上。
但民间私下开采,却是趋之若鹜,仿佛有暴利可图。
其实,这种事情,虽然违法,但通常还不至于到“要命”的程度,不至于让地方势力铤而走险,负隅顽抗。
大不了就是把非法所得吐出来,再抓几个矿贼头目杀头示众,事情也就了结了。
以往很多案子都是这么处理的。
甚至于,有些势力通天的矿主,在打通关节后,还能摇身一变,从“私矿”变成向朝廷缴纳矿税的“官矿”。
正因如此,张楚城奉旨前去“摸底”的时候,恐怕自己也万万没有想到,会遭遇如此激烈、如此丧心病狂的反抗!
几位重臣已然走到桌案前,默默地翻阅起张楚城生前发回的奏疏抄件。
越看,他们的脸色越是凝重。
朱翊钧强忍着胸中翻腾的怒火,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继续说道:“如果仅仅查到勾结士绅、私开矿山这一步,也就罢了。”
“朕在二月时,见此事牵扯渐深,已下旨命张楚城暂且回京复命,准备从长计议,以后慢慢整治。”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眸子骤然变得幽深,语气也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和森然:
“然而,张楚城在返京的途中,不知又发现了什么,竟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紧急上奏,请求朕准许他再逗留两月,深入追查……”
皇帝的声音顿住,目光扫过眼前每一位重臣的脸,一字一顿地吐出了石破天惊的原因:
“他在奏疏中说——他发现了私铸铜钱,以及……暗中打造兵甲的痕迹!”
湖广,武昌府。
天像是被捅破了个窟窿,暴雨倾泻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布政使司衙门的青瓦上,噼啪作响,几乎要盖过堂内之人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咆哮。
一道道惨白的电蛇撕裂昏沉的天幕,紧随其后的闷雷在头顶滚滚炸开,震得人心头发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