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的戳印如同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在陈旧的卷宗之上。
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像是在嘲笑每一个试图探寻真相的人。
沈砚的指尖在“档案遗失”四个字上轻轻抚过,冰冷的触感仿佛能穿透纸背,直抵人心。
他身后,大理寺的书吏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沈评事,这……内侍监的意思是,二十年前天牢那场大火,烧毁了太多东西,这辅宗,怕是早就化为灰烬了。”一名小吏壮着胆子,声音细若蚊蚋。
沈砚面无表情地合上卷宗,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他知道,这不是遗失,是销毁。
不是天灾,是人祸。
这桩冤狱的翻案申请,是他顶着上峰的巨大压力强行启动的。
如今,线索在皇权脚下被硬生生斩断,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却震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疼。
夜色沉沉,阴市的茶楼里依旧人声鼎沸。
柳三更拨弄着算盘,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官服青色,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嘴里却低声道:“沈大人,您这脸色,可比我这楼里头的鬼故事还吓人。”
沈砚在他对面坐下,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
“柳三更,我需要一个人的消息。”
“说。”
“贺怀山。”
柳三更拨弄算盘的手指一顿,抬起头,平日里那双总是带着三分戏谑的眼睛,此刻却锐利如鹰。
“前典狱官,贺怀山?他不是早就革职,在烂赌坊里等死了吗?”
“我要的不是他现在在哪儿,”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我要的是他从天牢里带出来的东西。”
柳三更笑了,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大人,您这是在问我,当年那场大火里,到底有没有‘幸存者’啊。阴市里倒是有个传言,说贺怀山当年眼看火势滔天,没去抢金银,反倒抱出了一本‘血账本’。”
“血账本?”
“对,”柳三更的语气带上了一丝莫名的寒意,“用朱砂抄录的,每一名死囚临刑前的最后遗言。据说他靠着这玩意儿,勒索了好几个当年的旧同僚,换了不少赌资。不过嘛,债多不压身,如今他被全城的赌场追杀,怕是连命都快保不住了。”
与此同时,太医院的药庐内,温令仪正对着一盏孤灯,眉头紧锁。
她面前的桌案上,摊着数份脉案,患者的身份各不相同,有文臣,有武将,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曾是二十年前织魂一族灭门案的参与者或知情者。
而他们的症状,也出奇地一致。
“失语症,”温令仪对着前来问询的谢扶光,指着脉案上记录的症状,“但又不是普通的失语。他们什么都能说,唯独……无法发出‘织魂’这两个字的读音。每当试图说出,便会喉头痉挛,口舌麻痹,状若疯癫。这与当年皇寺‘哑钟’事件的诅咒,何其相似。”
她将一份整理好的名单递给谢扶光:“你看,这份名单上的人,近一月内,都出现了这种症状。其中,吏部尚书王德、兵部侍郎周显、大理寺卿孙志,正是当年联名上书,签署灭族令的三位主官。”
谢扶光接过名单,指尖触碰到那几个熟悉的名字时,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满门被屠的血色记忆,混杂着冲天火光,再次灼烧着她的神经。
她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傀儡。
那傀儡通体莹白,眼瞳中却流动着妖异的金色纹路,仿佛有生命一般。
那是她用自己的心头血喂养的引魂偶。
“名单上的名字,你想先听哪一个?”她垂下眼,对着掌心的小东西,轻声问道。
那只滴血的小傀儡仿佛听懂了她的话,缓缓抬起头,木质的眼珠转向窗外,空洞地指向了正北方的天空。
谢扶光不动声色地收起傀儡。北边,是吏部尚书王德的府邸。
她没有立刻动手,而是转头对身后的侍卫裴照吩咐了一句。
第二天,柳三更的茶楼里,一个最新的悬赏消息不胫而走:不知是哪路神仙,愿出五百两雪花银,只为买一本叫“血账本”的旧书。
五百两!
足以让一个赌徒瞬间还清所有债务,还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买下一座小院。
消息如同一块滚烫的烙铁,精准地烫在了贺怀山的神经上。
当晚,他揣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如同丧家之犬般从赌坊的后门溜出。
他不敢走大路,专挑阴暗无人的小巷穿行。
就在他即将穿过一座石桥时,数道黑影从桥下鬼魅般窜出,刀光一闪,直取他的咽喉。
贺怀山吓得魂飞魄散,抱住木匣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了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队人马从巷口杀出,为首之人一身玄衣,身法快如闪电,正是奉命在此等候的裴照。
守魂卫与黑衣人瞬间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在死寂的桥下格外刺耳。
裴照的目标只有一个,他一脚踢飞缠住贺怀山的刺客,伸手便将那只木匣夺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