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抬首望了望天色,日头已近中天,阳光灼热,将青石板路面晒得微微发烫。
收回目光,对厅内众人沉声道:“时辰将至,午时三刻将临,我等该移步菜市口了。”
沐婉晴闻言,放下手中的清单,神色肃然起身。
一行人即刻动身,出了赵府,秦仲岳早已调集了数百名盔明甲亮的禁军士兵在前开路。
队伍沉默而行,甲胄碰撞发出规律而冰冷的铿锵之声。
在骤然变得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平添一股肃杀之气。
夷陵城的大街上,此刻几乎看不到寻常闲逛的市民。
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面带紧张与期待,朝着同一个方向城东菜市口快步赶去。
昨日,周平周砚便已派人四处张贴衙门告示。
更遣衙役走街串巷,敲锣打鼓地宣告:今日午时三刻,将于菜市口明正典刑,处决赵钱孙三家首恶及一众核心党羽。
这消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在整个夷陵城炸开,压抑了太久的民心,终于盼来了这场渴望已久的正义审判。
不到两刻钟,队伍便抵达了菜市口。
往日里喧嚣嘈杂的市集之地,此刻却被黑压压的人群所淹没。
放眼望去,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怕是不下上千之众。
男女老少,贫富贵贱,此刻都汇聚于此。
他们踮着脚尖,伸长脖子,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那片被清理出来的空旷地带。
那里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台上立着十根狰狞的木桩。
台下,十名膀大腰圆、赤裸上身头裹红巾、手持鬼头大刀的刽子手已然肃立待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压抑,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即将宣泄而出的快意恩仇。
秦仲岳见状,深吸一口气,运足中气,如同惊雷般大喝一声:“陛下驾到。”
这一声吼,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压过了现场的嗡嗡议论声。
所有百姓几乎同时循声望来,只见一队威严的禁军分开人群,让出一条通道。
通道尽头,一位身着玄底金纹龙袍、头戴珠冕、容颜绝丽却威仪天成的女子。
在众人的簇拥下,正缓步而来。
阳光照在沐婉晴龙袍的金线刺绣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是陛下,女帝陛下真的来了。”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低呼。
周平周砚早已在刑台旁等候,见状立刻快步上前。
撩袍跪倒,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臣周平(周砚),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如同潮水漫过沙滩,周围的百姓们先是愣怔,随即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
纷纷惶恐而恭敬地跪伏下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低垂。
杂乱却无比真诚的呼喊声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拜见陛下。”
“草民叩见女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
沐婉晴身姿挺拔,面容沉静,在万千百姓的跪拜注视下。
一步步走向刑台之上预设的主案之后,缓缓坐下。
苏晨、秦仲岳、王德海、沐露雪等人则无声地侍立在她身后左右,如同坚实的屏障。
沐婉晴目光扫过台下那一片跪伏的百姓,清晰而平和地开口:“众卿平身。”
“谢陛下。”百姓们再次齐声应道,这才小心翼翼地陆续站起身来。
但依旧无人敢大声喧哗,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位高台之上年轻却掌控着生杀予夺大权的女帝身上。
现场一片寂静,唯有夏日的蝉鸣和人们粗重的呼吸声可闻。
沐婉晴深吸一口气,按照早已与苏晨商议好的说辞。
她的声音通过内力微微送出,清晰地传入在场绝大多数人的耳中,带着一种沉痛而真诚的语调:
“今日,于此地,朕……心实痛之,甚为难过。”
沐婉晴微微停顿,目光仿佛掠过台下每一张饱经风霜带着期盼与敬畏的脸庞。
“朕未曾想,在朕治下之国土,在夷陵这等鱼米之乡,竟有赵钱孙等豪强之家,仗势欺人,为祸乡里,以至于斯。”
沐婉晴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帝王的震怒与不容置疑的批判:
“他们强占良田,逼死民妇,令孤儿寡母无依无靠。”
“他们纵火夺铺,巧取豪夺,断人生计,令人含恨而终。”
“他们勾结胥吏,伪造地契,强拆民宅,致使百姓流离失所,冻毙街头。”
“他们更煽动谣言,聚众抗法,殴打差役,公然挑衅朝廷权威。”
“乃至新政推行,朕欲分田于民,使他们活命,尔等豪强,竟仍不死心。”
“以威逼利诱,以区区贱价,强行夺走流民手中刚刚分到、地契未暖之田。致使新政几近瘫痪,百姓再度陷入绝望。”
“此等行径,罄竹难书,人神共愤!天理难容。”
每一桩罪行被揭露,台下百姓人群中便响起一阵压抑的抽泣声和愤怒的低语。
许多人想起了自家的遭遇,或听闻的惨剧,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