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府正厅内,因林凡那出人意料的请求而陷入的寂静,持续了约莫两三息的时间。空气仿佛凝滞,唯有厅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厅内火盆中木炭燃烧的噼啪声。
家臣们脸上的诧异逐渐化为不解、疑惑,甚至是一丝看傻子般的戏谑。不要金银,不要美人,竟然只要一块没人要的荒地?这小子莫非是制作那奇物耗尽了心神,疯了不成?
胥圭总管更是急得差点想上去捂住林凡的嘴,一个劲地使眼色,心里暗骂:这林凡,怎地如此不识抬举!主公难得开口厚赏,这是多好的机会!一块破地有什么用?
端坐于上的屈公,脸上的和蔼笑容也微微收敛,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审视着下方躬身而立的年轻人。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贪婪的、怯懦的、狂傲的,却第一次见到主动放弃眼前实利,去选择艰难困苦的。
“林凡,”屈公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你可知,营地之外,荒野之中,是何等光景?野兽出没,瘴疠横行,匪盗窥伺。开荒垦殖,绝非易事。天时稍有不顺,便可能颗粒无收,甚至…性命难保。你确定,不要那些能即刻享用的金银布帛,只要一块不知产出几何的荒地?”
林凡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的回答必须既能说服屈公,又不能过于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他抬起头,目光坦然而坚定,声音清晰却不失恭敬:
“回禀大人,小人深知开荒之艰,远胜于在营地内劳役。然,小人亦深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他稍作停顿,见屈公和家臣们露出些许疑惑(“授人以鱼”这概念对他们可能很新),便解释道:“金银虽好,终有耗尽之时;美人虽妙,亦难解长久之困。唯有土地,方能生生不息,产出粮食,奠定根基。小人并非不愿享受,实乃觉得,凭借双手从无到有开辟出一片家园,方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道,方能不负大人赏识,将来为大人产出更多赋税,而非坐吃山空。”
他巧妙地将“自己的基业”与“为领主产出赋税”捆绑在一起。
“至于艰险…”林凡语气转为坚毅,“小人自流落至此,便一直在与艰险搏命。野兽瘴疠,可筑墙防御,可医药驱避;匪盗窥伺,亦可结寨自保。世间安得双全法?无非是凭一股心气,咬牙向前罢了。小人年轻,有的是一把力气和几分不服输的倔强,情愿去搏一个未来!求大人成全!”
他的话条理清晰,既有远见,又显决心,还将自己的利益与领主的利益巧妙地联系起来,更透着一股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担当。
一位老家臣闻言,微微颔首,似乎对林凡这番话有些欣赏,但仍是出于好意提醒道:“林凡,你既有此志气,老夫佩服。然则,即便要地,也不必选那黑石谷啊。那地方地势低洼,雨季泥泞不堪,旱季则水源难以汲取,且土质贫瘠,多年前曾有匠户尝试掘取石料,言说其石质怪异,难以利用,最终废弃。实乃鸡肋之地,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老夫可向主公进言,于向阳平缓处为你划一块熟地,岂不更好?”
林凡心中暗喜,老家臣这番话正好替他点出了那地方的“缺陷”,反而省了他自己找借口的麻烦。他脸上适时露出几分“倔强”和“坚持”,拱手道:“多谢老大人提点!小人…小人曾数次往返那黑石谷附近劳作,对其地形略知一二。虽有其弊,却也并非一无是处。谷地三面环山,可挡风寒;靠近溪流,引水或可设法;且那废弃矿坑,或可整理作为临时栖身之所,省去初期的营造之劳。小人愚见,或许正因其弊,他人不愿取,小人才更易求得。小人愿以此地为试,若能成,则证明小人确有垦殖之能;若不成,亦不敢怨天尤人,甘心领罚!”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承认了困难,又表达了自己知难而进的决心,还把选择“劣地”的原因归结于“容易求得”和“自我证明”,极大地降低了屈公的戒心——谁会防备一个主动挑烂地、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傻小子呢?
屈公听完,脸上的疑虑渐渐化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玩味和淡淡的赞赏。他不在乎一块废地的产出,他在乎的是林凡所表现出的这种罕见的志气、头脑和忠诚(至少表面上是)。这种人才,若能牢牢掌控在手,远比赏赐些金银有用。给他一块废地,既能显示自己的恩典,又能将他置于一个更需依赖自己的境地(毕竟开拓艰难,必要时还需向他求助),何乐而不为?
“好!”屈公终于再次露出笑容,这次带着几分果断,“有志气!有担当!吾便准你所请!胥圭!”
“小人在!”胥圭连忙应声。
“即刻带林凡去往黑石谷,依先前所言划界立桩!那地方,就赏予林凡管理垦殖。”屈公下令道,随即又看向林凡,语气变得严肃了几分,“林凡,吾再予你一个‘工师’名号,准你自行招募流民五十户,同往垦殖。每年需按例缴纳赋税,若三年之内,此地无所出,或滋生事端,吾便要收回此地,治你之罪!你可能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