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等待与筹备，对南阖而言，漫长得如同海底最寒冷的冬季。
他几乎是掰着手指头数着日子，拼命通过了所有考核，终于在族老们审视的目光中，拿到了那枚象征着可以光明正大上岸的许可令。
令牌到手的瞬间，他冰蓝色的尾鳍就因为激动而剧烈摆动起来，搅起一圈欢快的漩涡。
下一秒，就像一道离弦的蓝色箭矢，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记忆中海岸线的方向，朝着那栋有着明亮灯光和温暖怀抱的别墅，疾速冲去。
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和期待填满，他不断地在脑海中想象着重逢的画面。
哥哥看到他突然出现会不会很惊喜，会不会说他很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距离越来越近，他已经能看到那片熟悉的海岸线轮廓，能看到掩映在树林后的别墅屋顶。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他甚至刻意放慢了一点速度，理了理自己因为急速游动而有些凌乱的蓝色长发，想让自己的出现看起来更完美一些。
然而，当他终于冲破浅海的海浪，急切地将目光投向那栋别墅时，他脸上所有期待和兴奋，瞬间僵住了，然后一点一点碎裂剥落。
别墅，是黑的。
不是那种主人暂时离开的黑暗，而是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仿佛被遗弃已久的浓重墨色。
没有一丝灯光从窗户透出，在渐暗的暮色中，像一座沉默的、空洞的遗弃之地。
围着别墅转了一圈之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一点动静都没有，房子主人明显已经离开多时。
“哥哥！”南阖惊慌失措地嘶吼了一声，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静。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猛地甩动尾鳍，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到了沙滩上，依靠手臂的力量和尾鳍的支撑，艰难却飞快地向着泳池而去。
泳池！对，泳池！
他第一时间扑向那个承载了他们最多回忆的游泳池边。
“嘶，好疼。”细沙沾满了他冰凉苍白的皮肤，碎石硌得他生疼，但他全然不顾。
然后，他发现，游泳池池底是干涸的，裸露着浅蓝色的瓷砖，一些枯叶和灰尘散落其中，池壁甚至因为缺水而显出了一道道干裂的细纹。
没有清澈荡漾的碧波，没有倒映的星光灯光，更没有那个会坐在池边，含笑喂他吃东西的身影。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南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哥哥！你在哪里！”他再也忍不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嘶喊出来，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庭院里显得异常突兀和凄凉。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个会温柔摸他头，会耐心教他说，会在他胡闹后无奈叹息的哥哥，会这样消失！
他发了疯似的在别墅周围到处寻找。扒着冰冷的落地窗向内张望，试图看到一丝有人活动的痕迹。
他拍打着紧闭的大门，希望下一刻门会从里面打开，露出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
他甚至拖着沉重的尾鳍，绕着别墅爬了一圈，检查每一个可能藏身的角落。
没有，哪里都没有。
“人呢？都去哪儿了？”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尾鳍无力地摊开着，声音因为恐惧和绝望而颤抖。
他想不通，明明才过去了半个月，这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快速度了！为什么！为什么人就不见了？
混乱和恐慌几乎要将他吞噬。就在这时，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鲛珠！他送给哥哥的鲛珠！
人鱼一族赠与重要之人的鲛珠，彼此之间会存在着一种微妙的感应，尤其是在近距离内。
他立刻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精神力集中，去细细感应那颗他亲手送出的，带着他本源气息的鲛珠。
一片虚无。
什么都没有！
仿佛石沉大海，又仿佛那颗鲛珠从未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他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波动，任何温暖的连结。他与沈屹然之间，那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联系，就这么断了……
“怎么会……怎么会感应不到！”
南阖猛地睁开眼睛，蓝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崩溃，“不可能！”
他徒劳地再次尝试，甚至不惜耗费本源力量去强行感应，结果却是一次比一次更深的绝望。
就像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彻骨的空气。
“难道是……距离太远了……”他喃喃自语，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但这个想法带来的却是更深的寒意。
要多远的距离，才会让鲛珠之间的感应都彻底消失？
才短短半个月，哥哥到底去了哪里？
巨大的失落和被抛弃的痛苦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上半身无力地趴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冰蓝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开，沾满了尘土。
“哥哥……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
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滚烫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干涸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小小的湿痕。
那眼泪不像人类的泪水，反而更像是凝结的珍珠，带着微弱的光泽。
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那栋漆黑的别墅。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依稀能看到里面的一些景象，家具都被白色的防尘布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像一个个沉默的、没有生命的幽灵。地板光滑如镜，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却也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
半个月前，这里还有食物的香气，有温暖的灯光，有男人翻阅书页的沙沙声，有他摆尾嬉戏溅起的水花声，有他们依偎在一起的体温和心跳，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生活的痕迹，所有温暖的记忆，都被彻底抹去，干净得仿佛那半个月的甜蜜时光，不过是他被困在海底时，做的一个过于逼真，以至于让他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的美梦。
而现在，梦醒了。
“哥哥，对不起……我错了，你回来，你回来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南阖低下头，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脸上都是泪。
可惜之前会安慰他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一个被抛弃的别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