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然的视线重新投向水族箱中那片沉寂的蓝与白。
安静?这分明是生命力过度消耗后的衰竭。他走到控制台前,目光快速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数据和波形图。
心率缓慢而紊乱,生物电场微弱且不稳定,体温也低于正常……各项指标都指向一个糟糕的趋势。
“目前的方案是什么?”沈屹然一边看似随意地调出之前的实验记录,一边问道。
“主要是维持基本生命体征,尝试进行基因采样和细胞活性分析。但它体表很坚硬,常规穿刺针很难突破,强行突破又会引发它的剧烈反抗和自毁倾向。电击是目前最有效的控制手段,但似乎对它的神经系统伤害很大……”
另一个年轻些的研究员回答道,语气有些无奈。
沈屹然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在控制台上点了几个按键,调出了电击记录的详细数据。当看到那频繁的电击记录时,他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持续性的高强度刺激,只会加速它的衰竭。智慧生物,其神经系统更为复杂精密,过度的电击很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损伤,甚至触发更深层次的自我保护机制,比如……基因链崩解。”
沈屹然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研究员的耳中,“届时,你们得到的,将只是一堆毫无价值的有机物。”
他的话让几名研究员面面相觑。年长研究员皱起眉:“沈博士,您的意思是?”
“停止一切非必要的刺激,包括电击。优先稳定它的生命体征。”
沈屹然下达了指令,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我需要它活着,这样才能进行更有价值的研究。”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完全符合一个顶尖研究员对珍贵样本的重视。
“沈博士,这样是否容易拖延我们的进度,这条人鱼一直不配合,我们再拖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才看结果,”其中一名研究人员听不能再随便研究,上前了一步,有点着急反驳道。
“研究进度不急于这一时,只要实验体还完好无损地在实验室,等等又何妨?全世界就只发现了这一条人鱼,给我小心对待着些。”
沈屹然说完抬眼看了过去,发现对方是一个姓张的研究院,六十多岁左右,仗着自己资历老,没少使唤手底下的人。
“张研究员,我不认为你有反驳我的权利。”沈屹然淡淡出声道。
“你小子别太狂妄!”张研究员说着上前了几步,揪住沈屹然的衣领不放。
“就算我狂妄,你又能拿我怎么样?”沈屹然低头看着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人,语气充满了不屑,手上微微一用力,轻易拨开了他的手,把人甩到了地上。
张研究员没想到这小子真敢对自己动手,正想再次冲上去,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
“砰!”
水族箱剧烈抖动了一下,正是里面的人鱼在暴动。
这声动静吓到了实验室的所有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看过去,发现人鱼正脸色阴沉地看过来。
“它,它这是怎么了?”几个研究员语气充满了不解,不明白人鱼为什么会突然暴动。
“好了,这件事就到这,所有事的按照我说的来做。”沈屹然发现南阖状态还行,没过多关注他,打算先把眼前事情定下来再说。
几名研究员似乎有些犹豫,但沈屹然的权限和资历摆在那里,加上他提出的风险确实存在,年长研究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按沈博士说的做。暂时停止对S-01的一切主动刺激,加大生命维持系统的输出功率。”
控制台上的几个指示灯暗了下去,那是连接在南阖身上锁链电极的待机信号。
也就在这时,水族箱中的人鱼似乎感觉到了自己伤害的减轻,又动了一下。
那是一双如同最纯净热带浅海的眼眸,瞳仁是清澈的蔚蓝色,却因为虚弱显得有些涣散。
但他的目光,却依旧穿透了海水,穿透了坚硬的观察窗玻璃,精准地,死死地钉在了沈屹然的身上。
那目光太过锐利,即便隔着距离,也带着一种冰冷的穿刺力。
沈屹然坦然迎上了那道目光。镜片后,他的眼神依旧平静,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无人能窥见其底。
他看到了南阖眼中的好奇和警惕,也看到了那深藏的强撑和脆弱。
这条来自深海的蓝尾的人鱼,即使此刻落入陷阱,血液即将流干,也依旧用最后的力量强撑着不肯倒下。
沈屹然和南阖对视上后,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向前走了几步,更靠近观察窗,几乎能感受到玻璃后面传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凉水汽。
南阖似乎因为他这个靠近的动作而更加警惕,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极其低哑的、近乎嘶鸣的声音,破损的蓝色尾鳍用力摆动了一下,搅动着浑浊的海水,激起一串混杂着血丝的气泡。
这个微弱的反抗动作,似乎耗尽了他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力气,他再次剧烈地喘息起来,眼神却依旧死死地盯着沈屹然,不肯移开分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