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层时,镖队行至官道旁的醉仙楼。
柳志玄勒住马缰,对林震远拱手道:林总镖头,可否稍歇片刻?容贫道梳洗一番。
林震远刚要答应,却见女儿已跳下马车:我去给柳大哥备热水!话音未落就冲进客栈,杏色裙角掠过门槛时像只振翅的蝶。
林震远眉眼含笑,这个女儿也太不矜持了,只能朝柳志玄无奈道:“见笑,见笑”。
天字号房内,雕花木窗半开,透进一缕晨光,混着楼下酒肆飘来的淡淡酒香。屏风上绘着水墨太湖,烟波浩渺间隐约可见一叶孤舟。浴桶摆在屏风后,桶身是上好的柏木,热水蒸腾的雾气在桶沿凝结成珠,顺着木纹缓缓滑落。
柳志玄解开发带,黑发散落肩头,他伸手试了试水温——恰是七分热,水面上浮着几片合欢皮,淡香沁入鼻息,让他紧绷的经脉微微松弛。他踏入水中,热水漫过胸膛时,身上几处刀剑伤势已经开始结痂,身后的掌印仍泛着淡淡的红痕,像未熄的炭火。
不过这都是皮外伤了,不足为虑。
他闭目仰靠,水汽氤氲间,脑海中不自觉闪过之前那场血战,掌风呼啸,刀剑齐名,尤其是老太监那至刚至阳的浑厚内力当真了得。
还有那护身罡气,让他极为眼馋,靠着之前和老太监的一番打斗以及打入自身体内的那道灼热气劲,他隐隐有所领悟,却又如雾里看花,模糊不清。
他一身内力根基于道家之法,冲淡平和,阴阳互补,比之老太监的至阳之气少了些直接的杀伤力,却内劲绵长,养性护命,蕴含了不争而善胜的武道哲学。
要想得到这罡气的运转之法还得落在那老太监身上,只是那人身居大内不在江湖上行走,且皇宫中高手众多,不好办啊。
柳志玄深吸一口气,将这些念头抛出脑后,身心放松,享受其这泡澡的乐趣。
屏风旁的矮几上,整齐叠放着一套月白色襕衫,衣料是上好的杭绸,触手生凉。腰带旁还压着一枚青玉坠子,玉色温润。
是那丫头的手笔?
擦干身子后,他换上那套襕衫,意外地合身。
镖师们在大堂嚼着酱牛肉时,楼梯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林雨柔手中的茶盏地摔碎在青砖上。
——楼上走下的男子一袭月白襕衫,鸦羽般的长发用竹簪松松绾着。轮廓分明的脸上再无泥垢遮掩,剑眉下那双眼睛亮得让人心慌。
最惊人的是气质,昨日破庙里阴郁的煞气,此刻全化作举手投足间的从容。
柳...柳公子?小李镖师的下巴快要掉到桌上。
老镖头王铁正灌着烧刀子,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都忘了擦:老、老夫走镖四十年...他声音发颤,见过易容的,没见过能易气质的...
——昨日那煞神般的威压,此刻全化作了通身的清贵气度。也难怪,之前柳至玄刚经历一场堪称惨烈的战斗,杀气盈胸又有伤在身,即使他自认为表现平易近人礼貌和气,一身杀气终究尚未消散,在外人看来却是隐含煞气,所以总镖头才一直对他身怀戒备。如今一番洗漱,征尘尽去,神盈气足。
林雨柔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可怕。她看着那个从楼梯上缓步而下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药囊——方才还被她珍重收好的合欢皮,此刻正被自己捏得粉碎。
这...这真是同一个人?
昨日破庙中那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此刻竟如谪仙临世。月白襕衫随着步伐微微摆动,衣袂翻飞间隐约可见暗绣的流云纹。鸦羽般的长发半束,一根青竹簪斜斜穿过,衬得脖颈线条如名家笔下的工笔白描。最要命的是那双眼睛——平和中含着三分笑意,亲切中又隐含锋芒。
原来他生得这样好看...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林雨柔耳根烧得厉害。昨日破庙里,她只是仰慕那份通天武力;今晨备水时,想着不过是报恩;可此刻...
大小姐?您脸好红...旁边小镖师的嘀咕让她猛地回神。
林震远握着烟杆的手微微发紧。
麻烦了...
作为父亲,他太熟悉女儿此刻的眼神——当年妻子在峨嵋金顶初见自己时,也是这般攥着衣角,连呼吸都放轻了。
柳志玄缓步下楼时,目光平静地扫过大堂,既未因众人的震惊而自得,也未因林雨柔灼热的视线而局促。对这个漂亮的小姑娘他并没有非分之想,
经过林雨柔身侧时,他脚步未停,只是微微颔首:多谢林姑娘准备的衣物。语气温和有礼却有些疏离。
他既对其无意,就不能做任何引人误会的举动,徒伤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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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溪水泛着碎银般的光。柳志玄忽然勒马,转头对正在汲水的林雨柔道:林姑娘,可愿学套掌法?
少女惊喜之下手中的水囊落入溪中。她慌忙去捞,却见柳志玄隔空一拂,水囊竟逆流飞回他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