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红看到姬吉大那惊愕的表情，心头猛地一紧，仿佛有根无形的弦被骤然拨动。她不敢迟疑，立刻闭目凝神，运转神识如蛛网般向四面八方铺展而去。刹那间，一股阴寒彻骨的气息顺着她的神识反噬而来，竟让她一个踉跄，几乎脱口尖叫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姬吉大的身影诡异地在原地扭曲了一下，如同幻影掠过水面，无声无息地闪到了水红身后。他的左手迅疾如电，一把捂住了她的嘴，掌心温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唔——！”水红瞳孔微缩，心跳几乎停滞。
而几乎同一刻，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啊——！”
是耶律花红公主！
那声音尖锐得像是从千年古墓深处爬出的冤魂所吟，撕破了地下宫殿死寂已久的沉默。姬吉大眼神一凛，拉着水红便朝声源处疾冲而去，步伐沉稳却不显丝毫慌乱，仿佛早已将这片迷宫般的地下世界刻入骨髓。
转过三道石门、七级台阶，他们终于看见了站在寝宫门前的耶律花红。她一身素白长裙，在幽蓝的磷火映照下宛如鬼魅，双眸失焦，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散。
“耶律公主，你怎么了？”水红抢上前一步，扶住她纤细的手臂。触手冰凉，竟不似活人之躯。
姬吉大眉头微皱，心中暗恼：“这女人倒是手脚麻利。”他本想亲自搀扶，毕竟一路同行，他对这位沉睡千年的公主早生了几分怜惜与好奇。可水红这一挡，不仅断了他的机会，更隐隐透出一丝醋意——她怕什么？怕他与公主肌肤相亲？呵，真是个善妒的小女子。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低声道：“公主，可是看到了什么？”
耶律花红嘴唇颤抖，目光呆滞地望着寝宫内部：“变了……全变了……母后的寝宫……怎么会变成一座大冰窖？”她声音轻得像梦呓，“寒气刺骨，霜雪覆壁，连空气都凝成了冰晶……母后……母后她……一定是死了……不过……也好……也好啊……”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悲痛中夹杂解脱，哀伤里藏着怨恨。
姬吉大心头一震。他知道，这位公主看似柔弱，实则心机深藏。一千年前宫廷政变的血雨腥风，或许正是她今日冷漠的根源。
“那公主，你今后有何打算？”他试探着问，语气柔和。
耶律花红缓缓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作深深的疲惫：“还能有什么打算呢？这世间，已无我容身之所……只能麻烦两位了。”
她说这话时，声音轻若游丝，却像一块巨石砸进姬吉大心底。他强压住内心的狂喜——天赐良机！一位身份尊贵、知晓古国秘辛的公主成为同伴，对他在修仙路上的资源获取、情报拓展皆有莫大助益。但他仍装出一副悲戚模样，沉声道：
“公主不必多虑。你我相遇即是有缘。不如随我们离开此地，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只是……你知道如何走出这座地下宫殿吗？”
“自然知道。”耶律花红微微颔首，指尖轻点眉心，“我是靠血脉印记感应路径的。只是……我现在有些饿了。”
话音刚落，水红立刻接腔：“那咱们赶紧走吧！这里的食物就算还有存货，也放了一千多年了，谁敢吃？不怕吃出尸毒来么？”
姬吉大也感到腹中空虚难耐。他们的背包还在上层墓室，那里不但遍布寄尸虫，更有那只生死未卜的大肉粽盘踞其中——那东西形如巨婴，浑身裹着黑毛，曾一度追杀他们至绝境。如今哪怕给再多法宝，他也绝不会重返那地狱之地。
三人当即启程。
耶律花红引路，脚步轻盈如踏月而行，穿廊过洞，绕阵破禁，竟未有一处迟疑。姬吉大暗暗称奇：这位公主看似娇弱，实则体内蕴藏着古老王族的传承之力，绝非寻常凡人。
终于抵达出口。
然而眼前景象令人蹙眉——原本的石门已被岁月侵蚀殆尽，十余米高的山岩层层叠叠封死了通道，尘土碎石堆积如山。
“看来只能强行破开了。”姬吉大冷哼一声，抬起左手。
刹那间，血光涌动！他的整只左臂瞬间化作通体赤红的水晶骷髅手，骨骼剔透如玛瑙雕琢，脉络中流转着诡异的能量光辉。一股森然煞气弥漫开来，连空气都在微微震颤。
耶律花红瞪大双眼，不由自主靠近了几步，呼吸微促。就在这一刻，姬吉大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清冽如雪莲初绽，纯净似晨露未曦。那是属于未染尘世的少女体香，纯粹得令人心颤。
他心头微动，却迅速敛神。
“轰——！”
水晶骷髅手猛然轰击山岩，碎石崩飞，烟尘滚滚。不过三次重击，整座山岩轰然塌陷，一道久违的天光自裂缝倾泻而下，洒在三人脸上，温暖得让人几乎落泪。
终于……出来了。
外面是黄昏时分的山谷，晚霞如血染天边，风吹草动，万物复苏。姬吉大深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新鲜空气涌入肺腑，脑中混沌顿时清明几分。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他和水红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紧张与期盼——他们的法力，能否恢复？
两人立即内视己身。经脉枯竭，灵台黯淡，丹田空空如也，仿佛所有修为都被这地下世界的禁制彻底抽干。水红不甘心，纵身跃起，结果只跳起半米高，像个凡人般笨拙落地，摔了个趔趄。
“完了……”她喃喃道，脸色苍白。
姬吉大亦觉心如刀割。堂堂修仙者，如今竟与凡人无异，如同折翼之鸟，空望苍穹。
两人脸色苦涩，与耶律花红兴奋雀跃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她张开双臂，迎着晚风旋转，笑声清脆：“自由了……我真的活着出来了……”
“两位朋友，你们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察觉异常，关切问道。
“没什么。”
“没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语气僵硬。
耶律花红聪慧过人，怎会看不出端倪？她虽不知修仙为何物，但从他们之前的战斗、神通、变身等种种迹象，已隐约猜到二人非同常人。此刻见他们神色异常，便知自己终究是个外人，有些秘密，注定无法触及。
她默默低下头，不再追问。
气氛一时沉闷，三人各怀心事，唯有脚步沙沙作响，踏在归途之上。
待来到山脚下一家简陋农家旅社，三人几乎是跌进门内的。饥饿感如潮水般吞噬理智，他们顾不得形象，一口气点了满满一桌乡野菜肴：炖山鸡、炒野菜、腊肉煲、竹筒饭……香气扑鼻，勾得人食指大动。
米饭管够。
第一碗下肚，三人几乎同时发出满足的叹息；第二碗，已是狼吞虎咽；等到第六盆米饭端上来时，那店主瞪圆了眼，手里锅铲都差点掉地。
“我的老天爷……这是八百年没吃饭吗？一群饿死鬼投胎啊！”他咕哝着，满脸不可思议。
三人充耳不闻。
不是不想回应，而是根本不敢开口——因为他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水红抹了抹嘴角油渍，故作镇定：“我没钱，哪有女士出门带钱的？”
耶律花红昂首挺胸：“我是公主，平日用的是金票玉符，你们这儿收吗？”
姬吉大摊手苦笑：“我知道男人该请客，可我也身无分文。”
店主一听，脸立马拉了下来，五官挤成一团，活脱脱一只暴怒的老鼠——五短身材，大脑袋，小眼睛，嘴唇还不断抖动。
“想吃霸王餐？啊？是不是？说话！”他拍案而起，怒吼道。
“我们真没钱……”姬吉大诚恳道。
“再好好找找！游客身上总有首饰吧？”店主目光贪婪地落在耶律花红发间的翡翠凤簪上。
公主迟疑片刻，终究拔下发簪递出：“这支凤簪，值这顿饭钱吗？”
“谁知道是不是假货……”店主嘴上推拒，眼里却闪着精光。
姬吉大咳嗽两声，打断道：“算了，别拿你在两元店买的便宜货骗老实人了。老板，我们确实没钱。你说怎么办吧？”
他这话既是对店主说的，也是对命运的嘲讽。
夜色渐浓，风穿窗而入，吹动烛火摇曳。三人的身影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如同他们此刻的命运——脱离古墓，却困于俗世；曾握天地之力，今朝竟为一顿饭发愁。
而这，不过是风暴前的宁静罢了。
谁也不知道，那地下宫殿真正的秘密，才刚刚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