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纸莲在她肩头燃尽,余烬如黑蝶,被夜风裹挟着,竟不落地,而是径直朝着京城深处那片死寂的东宫方向,飘摇而去。
谢扶光按住胸口,那里,二十年前被织魂金丝强行封印的旧伤,正随着夜空中那道诡异的紫气,一下下地抽痛着。
这痛感她再熟悉不过,不是单纯的法阵波动,而是血脉深处某种契约被强行激活的征兆。
是“替身契约”的残丝。
她猛然转身,寒凉的目光落在因震惊而僵在原地的韩昭身上。
她一步上前,快得像一道鬼影,从袖中取出一枚缠绕着细密黑丝的乌木钉,不由分说地拍入韩昭掌心。
木钉冰冷,带着一丝魂魄的死气。
“你若真想赎罪,”谢扶光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淬了冰的耳语,“就守在这里。裴照是饵,那东西一定会回来取。等他现出真身,用这个,钉住他的影子。”
韩昭下意识握紧木钉,只觉一股阴寒顺着掌心直刺骨髓。
她猛地抬头,想问清楚那“东西”究竟是什么,可眼前哪里还有谢扶光的身影。
夜色中,只余一句轻飘飘的话音从屋脊上传来,迅速融入风中。
“我要去会会……那个藏了二十年的‘影子’。”
东宫早已废弃。
殿前广场的白玉石阶蔓生着墨绿的苔藓,蛛网如幔帐般从雕龙画凤的檐角垂下,唯有大殿正中央那座一人高的纯铜方台,竟二十年未染半点尘埃,幽幽地反射着星轨错乱的夜光。
谢扶光踏阶而入,足音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激起一串沉闷的回响,惊起梁上栖息的一群寒鸦,扑棱着翅膀,怪叫着遁入夜色。
她走到铜台前,从怀中取出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魂核残片。
那是阿菱魂飞魄散前,沈知悔拼死为她留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她将残片轻轻嵌入金梭底部的凹槽,原本冰冷的金梭瞬间亮起一抹柔和的微光。
“以魂为引,溯血为痕。”
谢扶光低声吟咏着织魂一族的古老咒言,指尖的金丝如活物般探出,没入铜台。
刹那间,光洁的铜台之下,平整的黑金石地面上,竟浮现出九道深红色的血痕!
血痕交错蔓延,瞬间勾勒出一幅远比钦天监星图更为繁复、更为邪异的阵图。
这,才是“替身阵”最原始的模样。
谢扶光的目光掠过阵图上那些代表着生辰、命格的诡异符文,最终,落在了阵图最核心的阵眼之上。
那里,竟是两个并排的人形轮廓。
她指尖划过冰冷的石面,唇角勾起一抹淬着寒意的冷笑。
“我明白了。”
“原来,先帝当年根本没有指定继承人。他设下的,是‘双生契’。”
“以亲生皇子之躯为容器,封印国师不灭的元神。你们这群所谓的真龙天子,争的从来不是皇位……”
“是同一具躯壳的主导权。”
话音未落,城西方向,忽地传来一阵喧哗。
巡检营中,韩昭正焦急地踱步。
就在刚才,三名负责看守城门的巡卫突然倒地暴毙,死状凄惨,浑身血液仿佛被抽干,而脖颈后方,都有一道细如发丝的诡异紫痕。
这死法,和二十年前织魂灭门惨案中,那些被诬陷为“被妖术反噬”的皇室护卫,一模一样!
崔九渊!
韩昭心中警铃大作。
她瞬间明白,这是崔九渊在借着星轨大乱的时机,重演旧案,意图将脏水悉数泼到刚刚现身的谢扶光身上,逼迫朝廷下达海捕文书,将她彻底定义为必须铲除的妖邪!
“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韩昭当机立断,声音凌厉,“将所有关于紫痕的描述从卷宗上抹去,对外宣称是突发恶疾!”
她一边下令,一边从怀中取出火折,点燃了一张早已备好的传讯符,遣心腹快马送往城南的药庐。
“立刻去见沈知悔!告诉她,她要护着的人,走的每一步,都有人在暗处盯着,准备置她于死地!”
城南药庐,沈知悔接到密笺,脸色瞬间煞白。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冲入内室,反锁房门,点燃三炷安魂香,布下一道隔绝内外的“清音障”。
随即,她取出数枚纤细的银针,刺入那枚阿菱的魂核残片中,小心翼翼地引动着其中残存的最后一丝音律。
“以音入梦,以魂为桥……”
随着她指尖拨动,一道悠扬而悲伤的清音弥漫开来,沈知悔的意识顺着这道音律,沉入了一片无边的血海。
血海之中,谢扶光正孤身一人,麻木地前行。
她周围漂浮着无数残破的木偶,那些都是她亲手缝入魂魄的亡者,他们空洞的眼眶齐齐地盯着她,无声地质问。
“谢扶光!”沈知悔在她的心神深处高声疾呼,“你曾说过,织魂是执秤人,不是他们的判官!醒过来!解开契约,才是你的道!”
话音未落,整片血海猛地翻涌起来!
一只由无尽怨气凝聚而成的巨手,猛地从血海深渊中探出,朝着谢扶光的神识核心狠狠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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