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喧闹的集市,人声鼎沸,灯火如龙。
一个瘦小的身影抱着个缺了胳膊的木偶,正拼了命地在人群中疯跑。
是阿蛮。
他脸上满是惊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可真正的诡异,却在他怀里。
“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清晰地从那残破的木偶口中传出。
那笑声清脆又天真,却让阿蛮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死死捂住木偶的嘴,可那笑声却像是直接在他脑子里响起,根本无从阻挡。
他惊恐地低头,看向怀里的木偶。
就在木偶那光秃秃的断臂处,一根比蛛丝还细的金色丝线,正颤巍巍地探了出来,像一只有生命的触角。
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金丝在昏黄的灯笼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它们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齐齐指向了墨色的夜空。
阿蛮顺着金丝的方向抬头望去。
夜空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无数道极淡的红线,像一张覆盖了整个天穹的血色蛛网,而此刻,一颗流星正拖着长长的尾焰,沿着其中一道最粗的红线,缓缓滑落。
这诡异的景象,似乎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也就在这时,一根离他眼睛最近的金色丝线,毫无征兆地轻轻一弹,触碰到了他的瞳孔。
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瞬间炸开。
阿蛮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颠覆。
他看见,身旁那个满脸横肉、高声叫卖的屠夫,他的影子里,站着一个手持屠刀的透明傀儡。
他看见,那个巧笑嫣然、与情郎依偎而行的大家闺秀,她的影子里,站着一个身段妖娆的透明傀儡。
擦肩而过的每一个行人,无论男女老少,他们的影子背后,都站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没有五官的透明傀儡!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场光怪陆离的傀儡戏。而他,是唯一的观众。
与此同时,城西疫区。
新任女医官白砚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
临时搭建的病房里,所有病人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躁。
他们不喊疼,却发疯似的抓挠着自己的影子,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痒……好痒……”
白砚撩开一个病人的衣袖,手腕上,那与李阿沅身上如出一辙的木纹图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张,黑色的细线顺着血管,狰狞地向心脏爬去。
症状,在同步恶化。
“这不是病,是咒。”她身旁的助手苏婉儿脸色惨白,“我试过跟他们说话,可他们神志不清,根本问不出什么。”
“那就和他们的‘另一半’谈谈。”白砚的眼神冷静得可怕。
她让人点燃一盏最亮的风灯,挂在一面素白的墙壁前。
她将一个挣扎最厉害的病人按在灯前,那人的影子被拉得又长又扭曲,投在墙上,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看着它,”白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摒弃了所有安抚,单刀直入,“你上个月,是不是为了抢水源,打死了邻村的张三?”
那病人浑身一颤,眼神瞬间清明了一瞬,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恐惧:“不……不是我!我没有!”
就在他说出“没有”的瞬间,墙壁上,他那巨大的影子猛地一分为二。
一个模糊的人形,从他原本的影子里被硬生生撕裂了出来。
那轮廓,白砚绝不会认错。
正是谢扶光最常用的那种,仕女木偶的轮廓!
“说出真相,”白砚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否则,它就会彻底取代你。”
病人看着墙上那个缓缓成型的傀儡轮廓,终于崩溃了。
“是我!是我杀了他!我把他埋在了后山的歪脖子树下……”
话音未落,那道傀儡轮廓“滋”的一声,又缩回了病人的影子里。
病人的狂躁瞬间平息,瘫软在地,大口喘息,而他手腕上的木纹图腾,竟奇迹般地黯淡了一分。
白砚看着这一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谢扶光布下的,根本不是什么咒术。
她在用全城的人,做一场关于“罪与罚”的审判。
千里之外,西南密林。
钦天监监正沈墨,终于找到了他此行的目标。
那是一具被斩断四肢的傀儡,像一块破布,被几根铁钉随意地钉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上。
这是谢扶光最后的、也是最弱的一具“影傀”。
沈墨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盘在握的轻蔑微笑。
看来,那个不可一世的织魂族传人,也不过如此。
他缓步靠近,就在他离那影傀不足三尺的瞬间,异变陡生!
影傀那两个空洞的眼眶,突然“亮”了,仿佛有两道无形的视线,死死锁定了他。
紧接着,它仅剩的那截断臂,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缓缓抬起,指尖在布满青苔的树干上,一笔一划地刻画起来。
没有声音,却留下了一道道带着荧光的轨迹。
荧光闪烁,最终拼出了两个字。
沈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