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本堂的午后,总是格外催眠。
窗外,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下,窗内,宋濂夫子那平缓如流水的讲经声,简直是最高级的安神曲。
“……凡祭祀,为尸者,必用孙。无孙,则用宗人之子……”
学子们个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
秦王朱樉在桌子底下,偷偷给徐景曜比划着昨天新练的枪法。
邓小胖邓镇,则在另一边,用口型无声地向徐景曜推销他早上刚吃过的、一家新开的烧鹅。
燕王朱棣,依旧雷打不动地,在课桌下,专心致志地削着他那把宝贝木刀。
徐景曜的眼皮,也正在上下打架,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在桌下,百无聊赖地转着毛笔。
他感觉自己随时都能进入梦乡,去和周公探讨一下明史研究的最新课题。
就在这昏昏欲睡的祥和气氛中,一阵压抑的“咯咯”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声音的来源,是晋王朱棡。
徐景曜抬眼望去,只见朱棡正襟危坐,目视前方,一副“我正在认真听课”的模样。
但他的脸颊,却像仓鼠一样,一鼓一鼓的。
他……在偷吃东西?
徐景曜顿时来了精神。
好家伙,在宋夫子的眼皮子底下偷吃,晋王殿下,你很有勇气啊!
朱棡似乎是察觉到了徐景曜的目光,还挑衅似的朝他挑了挑眉毛,嘴里嚼动的速度,更快了。
宋濂夫子讲完一段,习惯性地提问:“……方才老夫所言,尸位之选,以孙为先。其礼法之意,何在?朱棡,你来答。”
突然被点名的朱棡,浑身一激灵。
他嘴里那块还没来得及嚼烂的鹿肉干,不上不下,正卡在喉咙口。
他一慌,本能地就想把东西给咽下去。
结果,那块又干又硬的鹿肉干,像是块石头,死死地卡在了他的气管里。
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正常的肤色,变成了红色,又从红色,迅速转向了酱紫色。
“咯……咯……呃……”
他想咳嗽,却咳不出来。
想呼救,也发不出声音。
只能从喉咙里,挤出几声绝望的怪响。
他双腿,开始在桌子底下乱蹬起来。
“晋王殿下?”
讲台上的宋濂夫子,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停下了讲学。
整个大本堂的学子,也都看了过来。
“三哥,你怎么了?”离他最近的朱棣,也紧张的问道。
朱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痛苦地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充满了血丝和无尽的恐惧。
他……噎住了!
宋濂夫子吓得手里的书都掉在了地上,他急得满头大汗,指挥着众人:“快!快给殿下捶背!把东西拍出来!”
离得最近的秦王朱樉,立刻冲了上去,抡起手对着朱棡的后背,就是一通猛捶。
“砰!砰!砰!”
那声音,听得徐景曜眼皮直跳。
这哪里是救人,这分明是想把那块肉,捶得更深一点啊!
太子朱标虽然极力保持镇定,指挥着太监们去叫人,但脸上那份焦急和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整个学堂,乱成了一锅粥。
“别拍!”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制止了朱樉的动作。
是徐景曜。
他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上辈子,在摸鱼时刷到的一个短视频。
那是一个医生,正在用一个假人,演示如何急救被噎住的病人。
“海姆立克急救法!”
他记得,视频里那个医生,声嘶力竭地对着镜头喊:“千万不要拍背!可能会让异物陷得更深!要用冲击法!”
此时,朱棡的脸色,已经开始发青,眼神也渐渐涣散。
等御医赶来,黄花菜都凉了!
“景曜,你干什么!别乱来!”秦王朱樉想上来拉他。
“没时间了!”徐景曜大吼一声,甩开朱樉的手。
他绕到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朱棡身后,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亲王”、“皇子”的概念,只有一个念头:
救人!
他用自己的身体,稳稳地抵住朱棡。
按照短视频里的记忆,右手握拳,虎口向内,精准地,定位在了朱棡肚脐上方、胸骨下方的腹部位置。
然后,左手包住右手,猛地,向内、向上,用力冲击!
一下!
朱棡的身体一颤。
两下!
周围的学子和太监,全都看呆了。
这……这是在干什么?
徐景曜的这个动作,从后面看起来,就像是在用一种极为怪异的姿势,攻击晋王殿下。
“徐景曜!住手!你疯了吗!”宋濂夫子急得胡子都在发抖。
几个侍卫,已经拔出刀,准备冲上来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景曜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进行了第三次冲击!
“噗!”
一声轻响。
一颗还带着口水的鹿肉干,如同炮弹一般,从朱棡的嘴里,喷射而出。
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最后,啪叽一声,掉在了前方不远处的一根殿柱下。
随着那颗“罪魁祸首”的脱离,朱棡那副紧绷的身体,瞬间就软了下来。
他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徐景曜的怀里,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朱棡,活过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见了鬼一样。
他们看看殿柱下那块鹿肉干,又看看瘫在地上的晋王,最后,齐刷刷聚焦在了那个气喘吁吁的徐景曜身上。
太子朱标,是第一个冲上来的。
他扶起自己的弟弟,急切地问道:“三弟,你怎么样?”
秦王朱樉和邓小胖,则是一脸崇拜地看着徐景曜,仿佛在看一个“在世神仙”。
而燕王朱棣,则默默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木刀,他看着徐景曜的眼神,充满了探究与深思。
被救回来的晋王朱棡,此刻正趴在地上,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气。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他最讨厌的“书呆子”。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鄙夷和挑衅。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感激。
就在这时,几名御医才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他们看着眼前这副“劫后余生”的景象,一脸的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