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援军的号角声穿透漫夜，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在整个泾渭河畔激起无数战士的血与魂。
河堤上，王畿残军在萧天临的压阵下本已被逼至极限，几乎人人都已到了精疲力竭的边缘。
就在犬戎准备第四次总攻、要用战车和掷石队彻底压断河堤之时——
那震天的号角，从北方而来。
紧接着，是战车碾地的轰鸣，是甲胄撞击的雷声，是成千上万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如同一股从天穹落下的铁色洪流。
“是北门铁卫——！！”
“援军来了！”
“我们撑住了！！”
泾渭河畔的残军瞬间像从泥沼中被提出的枯木般重新燃起生命，他们的嗓音嘶哑却狂热，眼中泪光与火光混合成一道道刺眼的亮芒。
萧天临抬头望去，只见北方的山坡上，一面巨大的猩红战旗被夜风吹得几乎要折断，却依旧牢牢立在战阵最前。
那是周室嫡系北门铁卫的军旗。
“援军统帅是……周太子！！”
副将惊呼出声。
萧天临眼神微动，心中微微收紧。
太子姬泄，名义上是王位的继承人，但过去从未统率过如此大规模战阵。厉王对他向来冷淡，他也从未在朝廷上得势。
可现在——
却是太子一马当先。
姬泄战车在最前，风卷旗影，他的脸年轻却坚毅，像在一夜之间成长为能撑起王命的巨木。
他抬手一挥，背后上万士兵齐齐停下，整齐如铁壁。
他高声喊道：
“泾渭在此，宗周在此——”
“我与诸位同战！！”
简单八字，却比号角更振奋人心。
萧天临长吸一口气，第一次在这一夜中真正松了一丝紧绷。
“太子终于……愿意站出来了。”
他低声喃喃。
但他知道，这种觉醒来得太晚，也太危险——一旦太子在此战折损，整个周王室都将更迅速地陷入崩裂。
然而身为统帅，他不能表现出任何犹豫。
萧天临策马向前，迎着太子战车疾驰而去。
两人于混乱战火中相视的那一刻，双方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火光。
“萧将军，辛苦了。”太子声音清朗但沉重，“接下来，由我与你一道扛住这一线。”
萧天临一拱手：“太子殿下能亲临此阵，是宗周之幸。”
“宗周若亡，我也无须苟延。”太子苦笑一声，但眼中的决意却越发灼烈。
两人之间没有更多的寒暄，因为战局不给他们时间。
犬戎主阵也察觉到援军已至，战车纷纷调头聚拢，一名披着狼皮、头戴骨冠的犬戎主帅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大喝：
“周军援至？无妨！主力未抵，先破一线——杀到河堤深处！今夜拿下泾渭！！”
犬戎战士再次集结，战吼震天，仿佛无穷无尽。
太子深吸一口气，举剑示前，声音如雷：
“北门铁卫——听令！！”
“在！！”
“随本宫突击！”
“杀——！！”
战车轰鸣，盾墙推进，铁蹄如雷霆砸下，北门铁卫如沉重铁浪，带着无法阻挡的冲击力，从北侧狠狠切入犬戎主阵。
泾渭河畔战局瞬间被撕开一道亮光。
萧天临在另一侧挥刀斩杀：“右翼随我突阵！！”
河堤，两股周军，在战火中向同一个方向推进——犬戎军心腹处！
火焰在夜空中升起，烟尘翻腾，呼喊与惨叫混杂。
泾水被鲜血染成暗红，仿佛在倒卷。
战争的风，反转了方向。
然而萧天临清楚，这只是开端。
犬戎主力仍未抵达。
泾渭河堤仍未稳固。
镐京城内的权力结构仍摇摇欲坠。
而太子此刻的出现……
势必会让厉王心生警觉。
宗周外患未平，内患便已悄悄伸出爪牙。
萧天临望着战火深处，眼中闪过一抹沉色：
“这一战……恐怕会打到比泾渭更深的地方。”
泾渭河畔的夜，被战火撕得支离破碎。
北门铁卫与王畿残军合流后，周军的阵线第一次从崩溃边缘，被硬生生拉回了正面抗衡的姿态。
然而，犬戎主阵仍在不断压来，战鼓如雷，杀声冲天。
太子姬泄的战车冲杀在前，萧天临在侧翼斩将开路，两人一前一后，硬生生带动了整个周军的士气。
然而越是接近犬戎主阵的核心，萧天临越能察觉到——
局势仍在失控边缘。
敌军的第三波战车已经开始向河堤推进，一旦他们在土岸上站稳脚根，泾渭一线就会被彻底撕开，而后方镐京将再无可守。
周军死战千万，可他们是守军，是疲兵，是从败退中硬撑出的残躯；反观犬戎，是带着掠夺与狂热而来的猎手。他们越战越勇。
而北方山坡处，一股更为沉重的铁色杀气正在迫近。
犬戎主力的大旗，终于出现了。
萧天临目光一沉：“太子殿下，大军真正的压力现在才开始。”
太子喘息急促，额头鲜血顺着发丝流下，但他却握得更紧：“我知道……但这一步，我必须踏在前面。”
“宗周不能亡在我的手中，也不能亡在我父王的疑心里。”
他说得很轻，却像利刃一样割裂夜色。
萧天临心头微震。
太子……比他想象的更清楚局势。
下一瞬，犬戎主力发出震天吼声，向两人所在的中线扑来。
巨石飞落！
轰然一声炸在两军之间！
土浪卷起数丈高，碎石打在甲胄上，铿锵作响！
犬戎主帅高声咆哮：“破周军！夺泾渭！”
战车猛推，铁骑成墙，两侧翼兵如潮水般压来，整个战场在顷刻间再度被吞没。
太子战车被一股巨力掀翻，他被撞得踉跄跌下。
“殿下！”
近卫惊呼冲来，却被犬戎刀矛阻隔。
萧天临看到那一瞬，瞳孔猛缩，策马如飞，刀光划开黑夜——
噗哧！鲜血四溅！
他一刀斩翻两名犬戎武士，跃下马直接挡在太子前方。
“殿下退后！！此处是要命之地！”
太子却摇头，捡起长枪，声音沙哑却铿锵：
“这是王命之地，我退不得。”
萧天临心中一阵酸涩。
昔日那个被朝堂轻视、被厉王冷落的太子，在泾渭河畔真正站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这一站，可能换来的是位置，也可能换来的是……命。
但他站了。
这就足够了。
萧天临深吸一口气，拔起地上的断旗，狠狠插入泥土：
“周军听令——”
他的声音如雷霆，震碎夜风。
“以我与太子为阵眼，左右两翼分开突击！杀退犬戎主力！！”
“杀——！！”
周军怒吼，仿佛从血海中重生。
两翼如猛虎下山，疯狂撞向敌阵。萧天临在中央死战，太子前后护卫硬撑，鲜血染红战车的龙纹。
双方激战如潮，泾水倒流，被鲜血染成暗红。
整整一刻钟内，双方阵型不断撕裂又重组，数十名将领倒下，士兵尸体在河畔堆成山丘。
就在最激烈的一刻——
远处突然响起震天的铜号声。
从东南方向，火光照亮地平线。
副将惊呼：“将军，是东门骑军！我们东线援军也到了！！”
萧天临眼中陡然亮起：“好！宗周还有战！！”
犬戎主帅望见两路援军汇合，怒吼一声却不得不后撤整队。他知道这一夜无法再迅速拿下泾渭。
犬戎军阵开始缓缓后退，如潮水在夜色中收缩。
周军却没有追击。
因为所有人都累得几乎无法站稳。
深夜寒风吹过血腥的土地，士兵们靠在断旗、残盾上喘息，眼神中是活下来后的茫然。
太子站在战车残骸上，望着后撤的犬戎军，喃喃道：
“今晚……宗周活下来了。”
萧天临却摇头：
“只是活过这一夜而已。”
“犬戎主力未尽，镐京内乱未平，诸侯之心各异——”
“真正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太子默然，久久无语。
夜更深了。
泾渭河畔，战火余烬在冷风中摇曳，像是历史在微微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