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之期迫近,雷峰塔周遭的明岗暗哨却如同铁桶一般。慕容霜坐镇知府衙门,借协查“前朝余孽”之名,将西湖周边管控得密不透风,寻常游客尚可,但任何形迹可疑、尤其是符合萧寒等人特征者,必遭严密盘查。
“需要一个合理的,能频繁接近湖边乃至登塔的身份。”萧寒在客栈房间内,指尖轻叩桌面,目光锐利。窗外,西湖烟波浩渺,雷峰塔巍然矗立,仿佛一个沉默的巨人,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段逸摇着折扇,沉吟道:“寻常商贩、游客皆不可行。需是那慕容霜和官府不会轻易怀疑,甚至需要倚仗的身份。”
沈清弦凝视着湖面,忽然开口:“我听闻,江州知府赵汝成性好风雅,尤爱音律,常于府中举办堂会,邀请名伶乐师。而三日后,便是其母六十寿辰,必有一场盛大堂会。”她顿了顿,“若能以乐师或舞姬身份混入府中,或可探听消息,甚至……借此身份,获得接近西湖的便利。”
此计虽险,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可行之法。知府寿宴,往来人员复杂,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乐师舞姬……”段逸眼中一亮,“小僧于音律一道,略通皮毛。萧兄气度不凡,或可扮作护卫、管事。只是沈姑娘……”他看向沈清弦,其清丽脱俗的气质,绝非寻常乐伎。
“我可扮作医女,以随行照料之名。”沈清弦道,“只是,我们需要一个引荐人,一个在江州地界颇有声望、能让我们顺利进入知府视野,又不被慕容霜过多怀疑的‘自己人’。”
机会很快出现。段逸通过大理的隐秘渠道,联系上了一位隐居江州的昔日宫廷乐师,人称“焦尾先生”。此人因故离开宫廷,在江州开设乐坊,地位超然,连知府赵汝成也对他礼敬三分。更重要的是,他欠大理段氏一个不小的人情。
听竹小苑内,焦尾先生抚摸着段逸带来的信物,那是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段世子既然开口,老朽自当尽力。”他叹了口气,“三日后知府寿宴,确需一批乐师舞姬。老朽可安排二位……呃,三位,”他看了一眼男装的沈清弦,“以老朽新招募的‘江南奇伎’名义入府。只是那慕容小姐心思缜密,府中盘查必严,三位还需谨慎,莫要露了马脚。”
在焦尾先生的乐坊中,萧寒换上了一身深蓝色劲装,佩上未开刃的仪刀,扮作护卫首领,收敛起沙场戾气,多了几分沉稳干练。段逸则是一袭月白文士衫,手持玉箫,风流倜傥,俨然一位游历天下的雅士。沈清弦则易容为面色微黄、姿色平平的随行医女,低眉顺眼,隐于众人之中。
焦尾先生亲自考较了段逸的箫艺,点头称赞。又见萧寒步伐沉稳,目光如电,知其必是高手,心中稍安。唯有对沉默寡言的沈清弦,他多看了两眼,总觉得此女身上有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三日后,华灯初上。知府衙门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萧寒三人混在焦尾先生带领的乐师队伍中,低着头,随着人流,顺利通过了府门守卫的盘查,进入了这龙潭虎穴。
府内更是奢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慕容霜果然在场,她身着华服,坐于知府赵汝成下首,巧笑倩兮,周旋于众宾客之间,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猎鹰,不时扫过全场。
萧寒与段逸分散开来,凭借身份,在庭院、回廊间“巡逻”、“赏景”,实则暗暗记下府内布局、岗哨分布,尤其是通往内院书房等机要之处的路径。沈清弦则提着药箱,跟在乐坊众人身后,看似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疾病,耳朵却捕捉着每一句可能有用的交谈。
寿宴正酣,高潮迭起。焦尾先生亲自登台,一曲《春江花月夜》技惊四座。段逸亦按计划,于席间吹奏了一曲《梅花三弄》,箫声清越空灵,意境高远,引得满堂喝彩,连慕容霜也投来审视的目光。
然而,就在段逸一曲终了,躬身谢礼之际,异变陡生!
一名原本在旁斟酒、姿容艳丽的舞姬,眼中骤然闪过厉色,手腕一翻,一柄淬毒的匕首自袖中滑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刺向主位上的知府赵汝成!
“狗官!拿命来!”那舞姬厉声尖叫,身法竟是极快!
事发突然,席间大乱!赵汝成吓得面无人色,呆立当场。周围护卫反应稍慢,竟来不及救援!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深蓝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是萧寒!
他并未拔刀,只是并指如剑,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在那舞姬持匕首的手腕神门穴上!
“啊!”舞姬手腕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萧寒顺势一带一按,便将那女子制住,动作干净利落,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保护大人!”
“拿下刺客!”
厅内这才反应过来,护卫们一拥而上,将那名犹在挣扎咒骂的舞姬捆缚起来。
赵汝成惊魂未定,指着萧寒,颤声道:“你……你是何人?”
焦尾先生连忙上前:“回大人,此乃老朽新聘的护卫首领,萧寒。方才情急,出手莽撞,望大人恕罪。”
“何罪之有!救驾有功!重重有赏!”赵汝成抚着胸口,连声道,看向萧寒的目光充满了感激与欣赏。
慕容霜也走了过来,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萧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透。“萧护卫……好俊的身手。不知师承何处?”她语气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萧寒虽易容,收敛了气息,但那瞬间爆发的身手与眼神,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熟悉。
萧寒垂首,声音刻意压低,带着几分沙哑:“粗浅功夫,不值一提,乃家传野路子,让慕容小姐见笑了。”
慕容霜美眸流转,又看向一旁的段逸和低着头的沈清弦:“这二位是?”
段逸拱手笑道:“在下段逸,一介游学士子,略通音律,随焦尾先生前来见识一番。这位是坊中医女,阿弦姑娘。”
慕容霜的目光在沈清弦身上停留片刻,沈清弦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审视与怀疑,她将头垂得更低,心跳如鼓。
一场风波,因萧寒的出手而化解。赵汝成对“萧寒”大为赏识,当场赐下金银,并言明日后府中安全,要多倚重于他。这无疑为他们后续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慕容霜显然已经起了疑心。
寿宴结束后,三人随着乐坊队伍退出知府衙门。走在寂静的街道上,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
“慕容霜已生疑,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段逸低声道,“月圆之夜就在明晚,必须尽快行动。”
萧寒点头,方才慕容霜那探究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明日,我借巡查之名,再探雷峰塔周边布防。段兄,你设法从焦尾先生处,再套取一些关于镜湖的古老传闻。”
沈清弦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取出那枚芙蓉玉坠,就着月光仔细观看。只见月华笼罩下,玉坠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水波般的纹路在隐隐流动。
“你们看,”她将玉坠示与二人,“母亲留下的这枚玉坠,或许……不止是信物那么简单。它可能在月圆之夜,与那‘镜湖之眼’有所感应。”
就在这时,前方巷口阴影处,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
“萧护卫,段公子,阿弦‘姑娘’……三位,真是让奴家好找啊。这出戏,唱得可还精彩?”
慕容霜一身夜行衣,手持长剑,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她身后,赫然跟着数名气息阴冷的高手,彻底封死了他们的退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