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张广才岭还笼罩在湿冷的薄雾中。老赵头的木屋里,闵政南从墙上取下一把保养得油光发亮的老旧木弓。弓身是硬柞木所制,磨得光滑,弓弦是用鹿筋反复鞣制而成,弹性十足,带着一股岁月的沉甸甸分量。
“拿着。”闵政南将木弓递给眼巴巴看着的闵政北,又递过一壶削得笔直、尾羽修剪整齐的木箭,“进了山,眼睛放亮,手脚放轻。弓不是玩具,箭矢认血。”
闵政北紧张又兴奋地接过弓箭,小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他学着二哥平时拉弓的样子比划了一下,沉重的木弓让他瘦弱的胳膊有些吃力。
闵政南只带了海东青“雕兄”。它傲然立在闵政南肩头,铁灰色的羽毛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锐利的金睛扫视着即将成为猎场的山林。
兄弟二人一鹰,沉默地踏入密林。湿润的腐叶在脚下发出细微的声响。闵政南走在前面,步伐轻盈得像林间的风,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低声指点:
“看地上蹄印,新旧的,分辨方向。”
“听风,风里有动静。”
“上风口,别让气味飘过去。”
闵政北紧绷着小脸,努力记忆,模仿,汗水很快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林间的蚊子如同轰炸机群,嗡嗡作响,疯狂地扑向他裸露的脖颈和手臂,留下一个个红肿奇痒的包。还有不知名的毒虫,在落叶下窸窣爬行,偶尔爬上裤腿,引起一阵鸡皮疙瘩。
突然,前方灌木丛一阵晃动!一只灰褐色的野兔受惊窜出!
“拉弓!”闵政南低喝。
闵政北手忙脚乱地搭箭开弓,沉重的弓弦勒得他手指生疼,瞄准更是歪歪斜斜。
“嗖!”
木箭软绵绵地飞出,离兔子还有八丈远就斜插进了泥土里。野兔受惊,后腿一蹬,闪电般消失在密林深处。
闵政北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又是沮丧又是害怕地看向二哥。
闵政南脸上没什么表情:“慌什么。心静,手才稳。继续。”
一整个上午,收获寥寥。闵政北射空了半壶箭,不是脱靶就是力道太弱,连根兔子毛都没碰到。倒是“雕兄”不耐烦了,几次俯冲下去,用利爪轻松抓碎了一只躲藏不善的野鸡的头骨,又凌空抓住一只试图逃窜的松鼠,扔在闵政北脚边,发出不满的尖厉啼鸣,仿佛在嘲笑这小子的笨拙。
闵政北看着地上脑袋碎裂、鲜血淋漓的小动物,小脸白了白,胃里一阵翻腾。
下午,运气稍好。一群狍子出现在小溪对岸饮水。闵政北屏住呼吸,这一次,他记住了二哥的教导,心沉下来,手臂虽然还在抖,但准头好了不少。
“嗖!”
一箭射出!竟然真的擦着一头半大狍子的后腿飞过,带起一溜血珠!
“唧——!”狍子受惊痛叫,踉跄了一下!
早已在上空盘旋等待的“雕兄”如同得到了进攻号令!它收拢双翼,如同一道灰色的闪电从天而降!铁钩般的利爪精准地抠进狍子的眼眶!巨大的冲击力直接将狍子带翻在地!不等狍子挣扎,另一只爪子已经撕裂了它的喉管!
鲜血喷溅在溪边的鹅卵石上,迅速晕开。
闵政北握着弓,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脏狂跳,不知道是兴奋还是恐惧。
闵政南走过去,拔出箭矢,拍了拍弟弟瘦削的肩膀:“中了。不错。”
虽然只是擦伤,虽然最终是“雕兄”完成绝杀,但这无疑是进步。
然而,这样的“不错”并没能持续提振闵政北的士气。山林的日子,对习惯了书本和屋檐的他来说,实在太苦了。
第二天,他被毒藤刮伤了手臂,红肿了一片,疼得直掉眼泪。
第三天晚上,睡在简陋的窝棚里,一条蜈蚣爬进了他的衣领,虽然被闵政南眼疾手快地捏死,但闵政北吓得一夜没睡踏实。
第四天,持续的蚊虫叮咬让他浑身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奇痒难忍,精神萎靡,拉弓的手臂更是酸痛得抬不起来。
第五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山雨浇透了他们,虽然闵政南很快生火烘烤,但闵政北还是着了凉,开始不住地打喷嚏、流鼻涕,小脸烧得通红,蜷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
他咬着牙,没喊苦,没喊累,但那双向来清澈的眼睛里,光芒日渐黯淡,充满了生理上的不适和一种深切的、难以言说的煎熬。他握着弓箭的手,更多时候是在颤抖,而不是充满力量。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远方,飘向那个有屋顶、有桌椅、有笔墨纸张的世界。
闵政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弟弟被蚊虫包围、狼狈不堪却仍努力瞄准的样子;看着他被雨水淋透、冷得发抖却还试图添柴的样子;看着他面对血腥猎物时那强忍不适的苍白小脸……
第五天傍晚,闵政北发起了低烧,咳嗽不止。闵政南沉默地喂他喝了烧开的草药水,用湿布敷着他的额头。
深夜,窝棚外山风呼啸。闵政北在干草铺上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嘴里喃喃呓语:“…这道题…用这个公式…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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