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响动只惊起一只夜鸟。
楚明舒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团黑影扑棱着飞向海面,没说话。萧沉舟收剑入鞘,剑尖划过青石板,留下一道浅痕。风从海边吹来,带着铁锈和海水混杂的味道。
“不是袭击。”他说。
“也不是幻觉。”她接了一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芯片,“他最后留下的信号,指向海底。”
天还没亮透,药谷深处灯火渐熄。他们没再回研究室,直接穿过林间小道往海岸走。星髓玉片在她掌心发烫,像一块刚出炉的铁片。昨晚那张自残的照片、男孩眨眼的画面,还在她脑子里转。但她现在不想解谜了,只想去看一眼——看那个疯子最后躺倒的地方。
废墟就在浅海区,半埋在沙里。曾经的实验基地只剩一堆扭曲的金属骨架,像被巨兽啃过又吐出来的残渣。机械臂断成几截,有的插进礁石,有的泡在水里。中央主控台塌了一半,外壳焦黑,裂口处露出烧熔的线路。
楚明舒踩上一块倾斜的钢板,脚步稳得不像刚熬了一夜的人。她把芯片插入遗骸底部的接口槽。滴的一声,屏幕闪了一下,随即冒出乱码,接着是断断续续的电流声,像谁在哼歌,又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
“系统还在运行?”她问。
“不算运行。”萧沉舟蹲下检查核心舱,“更像是……残留记忆在循环播放。”
她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堆废铁。这里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但每一根变形的钢筋都透着一股死气。她突然想到一句网络热梗:**有些人卷到最后,把自己卷成了废品回收站。**
可这话她没说出口。
因为她现在笑不出来。
“你说他想控制一切。”她轻声说,“可看他造的东西,全是在找一个不会丢下他的地方。”
萧沉舟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回应。他站起身,抽出双股剑,剑身一震,寒光掠过空气。下一秒,剑气直劈而下,精准砍在主控核心的接缝处。
咔——
金属外壳崩开,碎片四溅。里面没有爆炸,也没有病毒泄漏,只有一张泛黄的照片静静躺在隔热层里。
照片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楚明舒弯腰捡起来。
画面很清晰。客厅,阳光斜照进来,桌上摆着蛋糕,奶油写着“六岁生日快乐”。女人蹲在地上给小男孩系鞋带,男人举着相机笑。孩子坐在中间,穿着蓝色毛衣,脸蛋鼓鼓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那是秦无绝。
不是穿白大褂、拿怀表、说话慢条斯理的反派boSS,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在过他的生日。
她的手指悬在照片上方,最终没碰。
“原来他一直想回去的,不是权力巅峰。”她说,“而是那天下午三点的阳光。”
萧沉舟站在她身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有些人走得太远,是因为不敢回头。”
风忽然大了些,吹得她发丝乱飞。她把照片轻轻放回原处,又脱下外袍,盖在那堆机械残骸上,动作像在盖棺。
这不是原谅。
也不是纪念。
就是一种结束。
萧沉舟将双股剑横放在地,双手交叠于剑柄前,低头行了一个古礼。没有念词,没有仪式,就这么静静地站了几秒。
然后他抬头,看向她。
她点点头。
两人转身离开。
脚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声,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拍岸。身后那堆废铁被外袍遮住,像一座临时搭起的坟。照片被风卷起,翻了个圈,飘向远处的海面,越变越小,最后成了一个黑点,消失在波光里。
他们走上通往药谷的石桥时,天边已经泛白。
朝阳刚冒头,红得不夸张,也不热烈,就那么安静地升起来。桥下溪水流动,映着光,一闪一闪。几个弟子远远看见他们,没敢打扰,只是默默让出道路。
楚明舒摸了摸腰间的储物囊,星髓玉片已经不烫了。
她想起昨夜在培育台前按下“继续溯源”时的手感——那种明知会看到更痛的东西,还是点了下去的冲动。
现在她知道了。
知道那个制造病毒、改造人类、妄图重塑世界的疯子,其实只是个想找家的孩子。
他也曾被人爱过。
他也曾有过生日。
他也曾以为自己不会被丢下。
可世界没给他机会回头。
她也没资格替那些受害者说“我原谅你”。
但她可以承认——
这个人,不只是恶的化身。
他是伤疤长成了怪物。
走到桥中央,她停下脚步。
萧沉舟也停了。
“你说……我们是不是也在找什么?”她问。
他没立刻回答。
远处传来钟声,一声,两声,像是庆典的前奏。
他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在找答案,我在找你。”
她愣了一下,差点翻白眼:“这话说得跟恋爱脑抽搐似的。”
“事实如此。”他面不改色,“你吐槽系统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哈?”她瞪大眼,“你偷听我心声?”
“不是偷听。”他纠正,“是被动接收。你每骂一句,命运书签就往书海扔一条弹幕,全宇宙可见。”
“……”她嘴角抽了抽,“所以全书海都知道我管秦无绝叫‘人间废铁回收计划总负责人’?”
“不止。”他点头,“还有‘西装暴徒’‘金丝眼镜下的破碎童心’‘当代最惨童年Ip持有者’。”
她扶额:“我要是早知道这玩意儿能群发,我就写本《反派心理剖析三百讲》卖课去了。”
他居然配合地接了一句:“我可以当助教,负责冷脸拆台。”
她噗嗤笑了。
笑声落在晨光里,轻得像羽毛。
他们继续往前走。
药谷大门就在前方,里面已经开始准备庆典。有人搬桌椅,有人挂彩灯,连机械师铁锤都拖着三条机械臂在调试音响。星曜的飞船停在广场边,正往外卸货,一看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生活回来了。
不是强行恢复,也不是假装没事发生。
而是真的,活下来的人还在活着。
楚明舒摸了摸储物囊,低声说:“下次别让我选那么难的题。”
“不会有下次。”萧沉舟说,“这次之后,规则改了。”
她看了他一眼,没追问。
有些事,知道就行。
走到广场边缘,她忽然站定。
地面有一块新铺的石板,上面刻着一行字:
【致所有未能回家的人】
下面没有署名,也没有日期。
只有一个小巧的机械蝴蝶图案,翅膀微张,像是要飞起来。
她蹲下身,伸手拂去表面的灰尘。
指尖刚碰到蝴蝶触角——
石板突然震动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