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推开客栈的门，青石镇已经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屋顶的雪厚得能没过脚踝，巷口的老槐树被压弯了枝桠，枝头挂着晶莹的冰棱，像串天然的水晶帘子。雪地上印着各种脚印，有大人的布鞋印，有孩子的小棉鞋印，还有狗爪印和牛蹄印，像幅杂乱却生动的画。
墨渊裹着厚厚的棉袄，踩着雪“咯吱咯吱”往外跑，手里拿着把小扫帚，要去扫巷口的雪。“凌恒哥，你看这脚印，像不像小老虎的爪子？”他指着一串梅花状的爪印，眼睛亮晶晶的。
凌恒跟在后面，手里拎着把大扫帚。“那是张屠户家的狗留下的，”他笑着说，“昨天它跟着张屠户去送肉，跑了一路。”他挥动扫帚，积雪被扫到两边，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石板路，“先把主路扫出来，免得有人滑倒。”
张婶也提着扫帚出来了，头上裹着花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家那口子已经去扫晒场了，”她说，“那里雪厚，得几个人一起才扫得动，等会儿你们也去搭把手？”
“好，”凌恒应下，“先把巷口扫完就去。”
巧铜张扛着铁锹路过，铁锹上还沾着雪。“我去敲冰棱，”他指了指屋檐，“昨天冻了一夜，冰棱老长，掉下来能砸伤人。”他举起铁锹，对着一根冰棱轻轻一敲，“咔嚓”一声，冰棱断成几截，落在雪地里碎成亮晶晶的小块。
墨渊看得眼馋，也想试试。巧铜张把铁锹递给他，叮嘱道：“轻点敲，别把瓦片弄下来。”墨渊学着巧铜张的样子，对着一根小冰棱敲下去，冰棱果然掉了下来，他捡起一块，握在手里，冰凉刺骨，却笑得开心。
李木匠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装着些木炭和稻草。“给阿木爷爷送点取暖的东西，”他说，“老人家怕冷，雪天路滑，我顺便帮他把门口的雪清了。”车轮碾过雪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
扫完巷口的雪，凌恒和墨渊往晒场走。晒场的雪果然厚，没到膝盖，踩下去拔都费劲。张屠户和几个汉子已经在扫了，他们用木锨把雪堆到两边，堆成一个个小山，露出中间的空地。
“快来搭把手，”张屠户喊，“把雪堆到那边的空地上，开春化了能浇地。”
墨渊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铲子往筐里装雪，虽然装得不多，却很卖力，小脸冻得通红，鼻尖上挂着汗珠。凌恒则和李木匠一起，用木锨把雪往远处推，两人配合默契，很快就清出一大片地方。
“歇会儿，喝口热水，”张婶提着水壶来了，还带来了刚烤的红薯，用布包着，冒着热气，“这红薯甜得很，吃了暖和。”
墨渊接过红薯，烫得直搓手，却舍不得放下，小口小口地啃着，甜汁顺着嘴角往下流。“真甜，”他含糊地说，“比城里买的烤红薯还甜。”
“那是，”张屠户得意地说，“这是咱自己种的蜜薯，埋在灶膛里烤，比外面用炉子烤的香。”
晒场的雪清得差不多时，太阳出来了，雪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远处的田埂上，有人影在晃动，是芦苇村的人，也在扫雪。“他们村的麦田挨着河边，怕雪化了淹了麦子，”李木匠望着远处，“等会儿咱也过去看看，能帮就帮一把。”
“好，”众人齐声应着。
往芦苇村走的路上，雪更深了，脚印踩下去，很快就被新的落雪填满。墨渊走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被雪慢慢覆盖，觉得很有趣。“凌恒哥，你说春天来了，这些脚印会变成什么？”他问。
“会变成水，”凌恒说，“流进田里，滋润麦子，等麦子长高了，就像这些脚印长成了绿色的草。”
墨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加快了脚步。
芦苇村的人果然在忙着清理麦田边的积雪，他们挖了条浅沟，想把雪水引到旁边的水沟里。“快来帮忙，”王大叔看见他们，高兴地喊，“这沟挖得不够深，雪水还是往田里渗。”
凌恒和李木匠拿起铁锹，把沟挖深了些，张屠户和巧铜张则用树枝把雪往沟里赶。墨渊也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小铲子扒拉雪，虽然力气小，却没闲着。
“多亏你们来了，”老婆婆端着热茶过来，“不然我们这老胳膊老腿，得忙到天黑。”
“客气啥，”张婶笑着说，“都是邻居，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太阳升到头顶时，水沟终于挖好了，雪水顺着沟缓缓流走，不再往麦田里渗。两村的人坐在雪地上歇脚，吃着带来的干粮，说说笑笑，像一家人。
往回走时，雪地上的脚印更多了，两村人的脚印混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的。墨渊踩着凌恒的脚印往前走，一步一个准，觉得好玩极了。“这样就不会掉坑里了，”他说。
“跟着别人的脚印走，是能少走弯路，”凌恒说，“但有时候，也得自己走出新的路来。”
墨渊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却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
回到青石镇时，巷子里的雪已经被踩实了，脚印变成了黑色的冰，滑溜溜的。巧铜张回家拿了些炉灰，撒在冰上，“这样就不滑了，老人孩子走路也安全”。
李木匠则去检查各家的屋檐，看看有没有松动的瓦片，“雪化了容易漏水，得提前修好”。
墨渊坐在客栈门口，看着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他们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痕迹，又被新的脚印覆盖，忽然觉得，这雪后的脚印，就像青石镇的日子，一步一个脚印，踏实而坚定。不管雪下得多大，路有多滑，只要大家一起走，就总能走出条顺畅的路来。
夕阳西下，雪地上的脚印被染成了金色，格外好看。墨渊捡起块冰棱，对着夕阳看，冰棱里映出他的笑脸，还有远处忙碌的身影。他知道，等明天太阳出来，这些脚印或许会消失，但大家一起扫雪、一起帮忙的样子，会像这冰棱里的光，永远留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