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的清晨，天还没亮透，巷子里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比年三十的更脆、更欢，像在叫醒沉睡的镇子。墨渊裹着棉袄，手里攥着一小挂鞭炮，拉着凌恒往巷口跑，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混着鞭炮的碎屑声，格外热闹。
“快点，张屠户家的孩子已经放了两挂了！”墨渊跑得急，棉帽上的绒球颠得老高，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小雾。
凌恒手里提着灯笼，暖黄的光在雪地上投下晃动的圆。“别急，小心摔着，”他看着墨渊把鞭炮挂在老槐树的枝桠上，“离远点，别溅到火星。”
小花飘在灯笼旁，被鞭炮的响声吓得往凌恒怀里缩，花瓣紧紧贴着他的衣襟，铜铃铛却“叮铃叮铃”响个不停，像是又怕又兴奋。
墨渊点燃引线，火花“嘶嘶”地窜，他赶紧往后退，拉着凌恒躲到石墙后。“砰！啪！”鞭炮炸开，红色的纸屑飞得到处都是，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把红梅花。孩子们的欢呼声从巷口传来，接着是第二挂、第三挂鞭炮的响声，把整个镇子都叫醒了。
张婶穿着新做的蓝布棉袄，站在院门口给孩子们发糖，手里的糖块用红纸包着，亮晶晶的。“新年好啊，”她笑着把糖塞进每个孩子手里，“吃了糖，一年甜甜蜜蜜。”
阿木爷爷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在巷子里走，见了人就拱手：“新年安康，新年安康。”他给每个孩子都发了个小小的红包，里面装着两文钱，说是“压祟钱”，能保一年平安。
凌恒和墨渊挨家挨户拜年，每到一家，门里都会传来热情的招呼声，递过来的瓜子、花生、糖果塞满了两人的口袋。巧铜张穿着新做的绸缎马褂，正给自家的铜器铺贴“开市大吉”的红纸条，见了他们，往手里塞了两个铜制的小元宝：“玩去吧，新年讨个吉利。”
客栈的灶间已经飘出了饺子香，老板娘正往锅里下饺子，白胖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像一群游来游去的小鱼。“来吃饺子了，”她掀开锅盖，热气腾腾的，“吃了饺子，不冻耳朵。”
墨渊一口气吃了十几个，嘴角沾着醋汁，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吃带钱的，去年张婶吃到钱，今年赚了好多呢。”
“急什么，”凌恒笑着给他夹了个，“慢慢吃，总有一个是你的。”
果然，墨渊咬到一个硬东西，吐出来一看，是枚铜钱，他兴奋地举起来：“我吃到了！我吃到了！”
众人都笑着恭喜他，说他今年准有好运气。小花飘到铜钱旁，用花瓣碰了碰，像是在沾点喜气。
午后的阳光格外暖，雪开始化得快了，屋檐下又滴起了水珠，“滴答滴答”的，像在唱歌。孩子们聚在晒谷场，玩着“丢手绢”的游戏，笑声传遍了整个镇子。李木匠带着几个小伙子，在场上搭起了秋千，木板上缠着红布条，荡起来时，红布条在风里飘，像只展翅的鸟。
“我来试试！”墨渊跑过去，抓住秋千绳荡起来，越荡越高，吓得他嗷嗷叫，却笑得停不下来。
凌恒站在旁边看着，阳光照在他脸上，暖融融的。他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镇子还在防备山匪，人心惶惶，而今年，却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过年，孩子们的笑声、鞭炮的响声、饺子的香味，都是安稳日子最好的证明。
卖花姑娘提着篮子，给各家送刚摘的梅花，粉白色的花瓣上还沾着雪，香得清冽。“这梅花最耐寒，”她说，“插在瓶里，能开半个月，给新年添点颜色。”
傍晚，巷子里的灯笼又亮了起来，比昨晚的更多、更亮。人们聚在老槐树下，听阿木爷爷讲古，说的是以前过年的趣事，孩子们围在旁边，听得眼睛都不眨。
墨渊靠在凌恒身边，手里还攥着那枚吃到的铜钱，眼皮有点打架。“明年，”他打了个哈欠，“我们还一起过年，还放鞭炮，还吃带钱的饺子。”
“嗯，”凌恒点头，“每年都一起过。”
小花趴在凌恒的肩头，已经睡着了，铜铃铛安静地贴着花瓣。年初一的新声，有鞭炮的脆响，有孩子的笑声，有饺子的沸腾声，更有每个人心里对新年的期盼声。这些声音混在一起，像首温暖的歌，唱着青石镇的安稳，唱着日子的红火，也唱着未来的希望。
夜色渐深，巷子里的灯火依旧明亮，像一颗颗不会熄灭的星。凌恒知道，这新声会一直延续下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成春耕的犁声，夏耘的水声，秋收的镰刀声，冬藏的欢笑声，一年又一年，唱着青石镇最踏实、最动人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