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世安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在回忆什么极其恐怖的画面。
“她……她突然就倒在了地上。”
“全身抽搐,口吐白沫……”
审讯室里,只剩下冯世安痛苦的叙述声。
“我们都吓坏了,以为她得了什么急病。”
“可她嘴里……嘴里却一直念叨着一个字……”
冯世安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上的皱纹滑落,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糖。”
“她一直在喊,‘糖’……”
这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冯世安记忆的闸门。
尘封的画面,带着血与泪,呼啸着冲进他的脑海。
审讯室的灯光变得模糊,吴珩和刘毅的身影也渐渐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多年前那个阴沉的午后。
…………
那一年,冯晨星还很小。
小到还不能完全理解死亡的含义。
她只记得,那天天空是灰色的,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
别墅里很吵,有很多人在大喊大叫,还有刺耳的鸣笛声。
她从画室里跑出来,看到所有人都仰着头,冲着楼顶的方向。
她也跟着抬起头。
然后,她看到了妈妈。
妈妈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站在顶楼的天台上,风把她的裙摆吹得很高。
像一只即将振翅的蝴蝶。
下一秒,蝴蝶坠落了。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视野的最高点,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笔直地砸向地面。
“砰——”
一声闷响。
世界安静了。
冯晨星的世界里,只剩下那片迅速蔓延开的,刺目的红。
后来,冯世安把她和姐姐冯晚星抱在怀里。
他告诉她们,妈妈只是生病了,想不开,所以去了很远的地方。
年幼的冯晨星似懂非懂。
她只知道,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也是从那天起,她开始用一种冰冷的。
带着审视和怨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不明白那些复杂的成人恩怨。
但她能感觉到,妈妈的离开,和父亲有关。
家里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冰冷。
直到有一天晚上,姐姐冯晚星悄悄溜进她的房间。
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蛋羹。
“晨星,别怕。”
“以后,姐姐给你做早饭。”
“姐姐会一直陪着你。”
温热的鸡蛋羹滑入喉咙,驱散了身体里的一部分寒意。
从那天起,姐姐成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
她们相依为命,在偌大而空旷的别墅里。
构筑起一个只有两个人的小小世界。
而父亲冯世安,则是那个世界之外,一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时光飞逝。
姐姐冯晚星去了遥远的S国留学,每年只有假期才能回来。
冯晨星则在绘画上展现出惊人的天赋。
她的世界简单而纯粹。
只有画笔,画板,和对姐姐无尽的思念。
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长大,然后到姐姐身边去。
她听说姐姐所在大学的沈墨言教授是顶尖的绘画大师,她想去那里进修。
她想和姐姐永远不分开。
终于,她等到了姐姐回国的那一天。
冯世安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最丰盛的晚餐。
一家三口,难得地坐在了一起。
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精致的餐具,水晶吊灯散发着温暖的光。
可这一切,都无法融化空气中的冰冷。
冯晨星的眼里只有姐姐。
“姐姐,你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好不好?”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满眼都是期待。
“我已经跟沈墨言教授发了邮件。”
“他说很欣赏我的作品,欢迎我随时去S国进修。”
“等我毕业了,我就去陪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她开心地规划着未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对面姐姐僵硬的表情。
冯世安默默地吃着饭,一言不发。
这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了女儿们的无视。
只要她们能好好地待在自己身边,他怎么样都无所谓。
然而,预想中温馨的姐妹重逢画面,并没有出现。
“不行!”
冯晚星突然尖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幅度太大,身后的椅子被撞倒在地,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
餐厅里瞬间死寂。
冯晨星愣住了。
她不解地看着姐姐,不明白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
也就在这一刻,她才真正看清了久别的姐姐。
记忆中的冯晚星,总是光鲜亮丽的。
她爱穿漂亮的裙子,爱买各种最新款的包包。
头发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水味。
可眼前的这个人……
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风衣,款式老旧,布料上甚至有些可疑的污渍。
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鞋头已经磨破了。
曾经柔顺亮泽的长发,此刻干枯得像一团稻草,随意地扎在脑后。
她的脸颊凹陷,面容憔悴,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