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前的风卷着火把灰烬打转,那道明黄身影在台阶上站定,手中卷轴尚未展开,江知意却已抬脚向前。她没看内侍,也没去接旨,只将目光从沸腾的人潮上轻轻收回,落在自己沾了尘土的鞋尖上。
一步,两步。
她走得不快,也不慢,像平日穿过医馆前堂那样自然。萧砚跟在半步之后,折扇仍收在袖中,手却始终贴着腰侧——那里藏着一枚信号弹,一旦殿内有变,他能在三息之内带她离开。
御道长而空旷,两侧禁军垂首肃立。江知意低眼看着砖缝里蔓延的青苔,心里清楚,这一趟不是赏,是考。
大殿门开时,一股沉香扑面而来。皇帝坐在高处,龙袍未换,眉心微蹙,像是刚批完一堆奏折就被吵得不得安生。他盯着江知意看了片刻,才开口:“你就是那个让整条街都堵了的江大夫?”
“民女江知意,参见陛下。”她跪下行礼,动作利落,额头未触地,只低了头。
“起来吧。”皇帝声音不高,“听闻你能治百病,连死人都能扎活?”
她站直身子,没笑也没辩:“死人救不回来。但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敢试。”
“狂妄。”皇帝冷笑一声,“太医院那么多老臣都不敢说这话。你一个女子,连医典都没读全,凭什么叫神医?”
“我没叫过自己神医。”江知意抬眼,“是病人好了,他们这么喊的。我只负责看病,不负责封号。”
满殿太监低头憋气,生怕笑出声来。
皇帝眯起眼:“今日召你来,不是听你逞口舌之快。皇子病重,群医束手,你若真有本事,就去诊一诊。若治不好……”他顿了顿,“朕念你救人有功,最多赐你个全尸。”
江知意没动容:“民女斗胆问一句——殿下病了几日?”
“五天了。昏睡不醒,脉象乱如麻线,用药即吐,针灸无效。”
“可曾查过饮食?”
“每日膳食由尚食局亲自查验,绝无问题。”
她点点头:“那让我看看。”
两名内侍引路,穿过偏殿回廊,推开一间静室的门。床上躺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色发青,呼吸浅促,手腕上的脉搏跳得毫无章法。
江知意走近床边,伸手搭脉。指尖刚触到皮肤,系统微微一震——
【检测到复合病症:慢性药毒沉积+情志郁结引发心络阻滞】
【建议施针穴位:神庭、内关、膻中】
她没犹豫,从袖中取出三根银针,手腕轻抖,针尖已稳稳刺入。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落点精准,深浅一致。
几息之后,床上少年喉间发出一声轻咳,眼皮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
“水……”他哑着嗓子。
内侍慌忙端来温水,扶他小口啜饮。皇帝站在门口亲眼目睹全过程,眉头越皱越紧:“你用了什么手段?为何此前无人能治?”
“不是手段,是思路。”江知意拔下银针,收进针囊,“殿下长期服用补气养元类汤药,这些药本身无害,但日积月累,反而成了负担。药性壅塞心络,加上情绪压抑,才会突然昏厥。停药七日,改用清解疏络的方子,自然能醒。”
“荒唐!”一名随行太医忍不住出声,“补药乃养生根本,怎会致病?分明是你胡言乱语!”
江知意转头看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殿下服药越久,脸色越差?为什么每剂药后都要加一味‘安神散’才能入睡?那是身体在反抗,你们却当它是虚弱,继续猛补——这不是治病,是催命。”
那太医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皇帝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确实有点本事。但这还不够。百姓为你请愿,说你不收钱也肯治病。朕想问,你图什么?”
江知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昨夜还在给街头乞儿包扎烫伤,今早就站在这里面对九五之尊。
“我不图什么。”她说,“但我见过太多人,明明还能救,却因为拿不出十文钱,眼睁睁等死。我开医馆,不是为了扬名,是为了让他们知道,还有地方能去。”
皇帝盯着她,语气忽然压低:“可你要明白,济世堂触动的是整个药材行的利益。裴家背后牵连甚广,朕若保你,便是与朝中半数大臣为敌。”
“我知道。”江知意忽然跪了下来,却不低头,“所以今天,我想求陛下一件事。”
“讲。”
“请陛下答应我,永不拆除济世堂。”
殿内瞬间安静。
连窗外掠过的鸟鸣都仿佛被掐住了喉咙。
皇帝脸色变了:“你这是在逼朕?”
“是。”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若您不允,我走出这扇门,便当众自断双腕。从此不再行医一日。”
萧砚站在殿外长廊,手指猛地收紧,指甲陷进掌心。
皇帝霍然起身:“你知道欺君是什么罪吗?”
“我知道。”江知意抬头,眼神坦荡,“我也知道,外面那些人不是为我来的。他们是为以后万一倒在路上、没人敢扶的时候,留一盏灯。那盏灯叫‘济世堂’。它不在了,人心也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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