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东台、安丰等其余九处盐场,几乎上演着同样的一幕。
精锐官兵如神兵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各盐场要害,
将所有官吏、盐工、力夫尽数看管起来,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骤然收紧。
泰州转运盐使司官署外。
陈栋几乎是被人从马背上搀扶下来的。
他趴在墙边,呕出几口酸水,感觉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焦泽在一旁担忧地看着。
片刻后,陈栋直起身,用冰冷的手用力搓了搓脸,重新戴好歪斜的官帽,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绯色官袍。
他甚至直接用宽大的袖口,狠狠擦去嘴角的污渍。再抬起头时,那双因疲惫而深陷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种近乎凶狠的决绝。
“走!进去!”他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兵丁早已先行涌入,控制了整个官署。
陈栋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昂首挺胸,迈过门槛。
官署内,灯火通明,所有吏员皆被兵丁看管在一旁,噤若寒蝉。
陈栋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终落在端坐于主位之上的一名矮胖官员身上。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大腹便便,面对如此变故,竟面无惧色,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倨傲。
“本官大理寺少卿陈栋,奉旨查办两淮都转运使王汝言贪腐一案!此地谁是主事?!”
陈栋的声音因寒冷和力竭而微微发颤,却更添几分森然。
众官吏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那矮胖官员。
那人慢悠悠地站起身,掸了掸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拱了拱手,语气平淡:“下官泰州转运分司副判官,常恪,见过陈少卿。”
陈栋点了点头,不再废话,对身旁一名千户道:“带上他,还有掌簿官,随本官去盐仓!”说罢,转身便走。
常恪却对上前欲押解他的兵丁瞪了一眼,呵斥道:“放肆!本官乃朝廷命官,非是戴罪之身,容不得尔等武夫折辱!滚开,本官自己会走!”
他撩起官袍下摆,步履从容地跟在了陈栋身后,那肥胖的身躯在雪地里挪动,竟显出一种不合时宜的镇定。
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通往盐仓的路上,火把在风中摇曳,映照着漫天飞舞的雪花。
陈栋头也不回,声音冰冷,穿透风雪:“据许孚远与王汝言供述,两淮盐仓亏空巨大,几近蛀空。常副判,可有此事?”
常恪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回答:“王汝言与许孚远素有私怨,此乃官场倾轧,构陷之词,做不得数。”
“两淮盐仓,按制应有存积盐二十一万引。泰州分司,定额多少?”
“回少卿,两淮总计二十一万引,淮安分司七万,通州分司五万,我泰州分司,定额九万引。”常恪对答如流,数字精准。
陈栋不再言语,脚下步伐加快。终于,一行人来到盐仓区。
十一座巨大的仓廪巍然耸立,以天干地支命名,黑沉沉如同伏地的巨兽。
仓门紧闭,碗口粗的铁链缠绕锁死,上面贴着盖有转运司大印的封条,朱笔写着“泰州转运司存积盐”。
陈栋伸出手,拂去封条上的落雪,指尖感受到刺骨的冰凉。他沉声问道:“常副判,这十一座仓廪,可有九万引之数?”
九万引,便是一千八百万斤盐!
若真如许孚远所言仅剩两万引,那巨大的空仓,绝非眼前这般景象所能掩盖。
常恪闻言,脸上竟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他甚至还悠闲地拍了拍自己隆起的肚皮,发出闷响:
“陈少卿是来查案的,下官身为嫌疑,空口无凭,说了也不算数。
少卿既有雷霆手段,何不亲自开仓验看?”
语气轻佻,充满挑衅。
陈栋猛地转身,死死盯住常恪。
后者怡然不惧,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
陈栋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空气仿佛带着冰碴,刺痛了他的肺叶。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猛地一步上前,劈手夺过身旁千户官腰间的佩刀!
“仓啷!”钢刀出鞘,寒光映雪!
陈栋手腕一翻,冰冷的刀锋已架在了常恪肥短的脖颈上!
他一双因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如同跳动着幽冷的火焰,死死锁住常恪瞬间僵住的脸。
“本官此刻便杀了你,”陈栋的声音阴冷得如同这腊月的寒风,
“事后,最多不过补上一纸文书,盖个印玺,言你抗命不尊,死于乱中。你信,还是不信?”
事起突然,常恪感受着脖子上那彻骨的冰凉,看着陈栋那张枯瘦而狰狞的面孔,
以及那双仿佛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眸子,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他双腿一软,胯间顿时一片湿热,骚臭味弥漫开来。
陈栋嫌恶地皱了皱眉,收回钢刀,随手扔还给那目瞪口呆的千户官,冷冷吩咐:“看好他。
此人若再有一句虚言,或敢有异动,便给他胸膛一刀,不必请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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