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天牢,京都最深的一道疤。
靖安王的仪仗,在天牢外停驻。
车辇的明黄,与此地的阴暗,形成一道刺目的割裂。
无数双眼睛,从高门宅邸的阴影中,从茶楼酒肆的窗棂后,窥探而来。
宗亲贵胄,文武百官,他们的目光混杂着忌惮、鄙夷与一丝隐秘的快意。
李承渊踏出车辇。
他身着亲王礼服,繁复的云纹在微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那张温和无害的脸,此刻平静得如同一面古井。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混合着霉菌与绝望的腥气。
那气味,仿佛有生命,争先恐后钻入鼻腔。
“王爷,请。”
大理寺卿躬着身,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不敢抬头直视。
沉重的铁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开启。
光,被瞬间吞噬。
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幽深得望不见尽头,如同巨兽的食道。
墙壁上,青苔湿滑,凝结着黑色的水珠,滴答作响。
那是囚徒的眼泪,还是此地怨气的凝结?
越往下,空气越粘稠。
哭嚎,咒骂,低泣,疯笑。
无数种绝望的声音,从两侧牢房的黑暗中渗出,交织成一曲地狱的歌。
李承渊的脚步,不疾不徐,每一步都踏在固定的节奏上。
那些声音,于他而言,与风声无异。
终于,抵达最深处。
这里只有一间牢房,孤零零地,悬在黑暗的尽头。
长公主李云睿。
那个曾经权倾朝野,艳冠京华的女人,此刻蜷缩在最肮脏的角落。
华贵的宫裙,被撕扯成褴褛的布条,沾满了污秽。
发髻散乱,如一蓬枯草,脸上满是疯狂的抓痕。
她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凤眸,此刻只剩下浑浊的、怨毒的血红。
“孽种!你这个孽种!”
她像一头受伤的母兽,扑到牢门前,枯瘦的手指死死抓住冰冷的铁栏。
“是你!都是你!是你和你那个贱人娘,毁了我的一切!”
怨毒的诅咒,化作最污秽的言语,喷涌而出。
李承渊只是静静地,站在牢门外,看着她。
那目光,没有怜悯,没有愤怒,甚至没有厌恶。
像一位最严谨的工匠,在审视一件,即将被自己亲手打碎的,艺术品。
他缓缓抬起手。
五指修长,指节分明,如玉雕琢。
没有杀气,没有真气波动。
只有一股无形的,无法被此世任何人感知的力量,从他掌心弥漫开。
那是【万道归元】的绝对权柄,混合着【法则污染】的诡异低语。
这股力量,无声无息地,穿透了铁栏,穿透了空间。
侵入了,李云睿那早已被嫉妒与不甘填满的,精神世界。
李承渊没有去制造地狱的幻象。
酷刑,太过粗糙,也太过仁慈。
他要做的,是给予。
给予她,内心最深处,最渴望的,那个不可能实现的美梦。
他要,为她构建一座,完美的天堂。
李云睿的咒骂,戛然而止。
她眼中的疯狂,开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
眼前的黑暗牢房,在融化。
那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在消散。
一缕温暖的,带着龙涎香气息的阳光,洒在她脸上。
她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华美的宫殿。
身上,是那件她最喜欢的,金丝凤羽常服。
“云睿,为何蹙眉?”
一个温柔的,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李云睿僵硬地,转过头。
一张年轻的,英武的,让她魂牵梦萦的脸,映入眼帘。
是庆帝。
不,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眼神里永远藏着算计的帝王。
而是那个,还未登基,会为她亲手簪花的,青年。
他的眼中,没有那个叫叶轻眉的女人的影子。
只有,满满的,化不开的,浓情蜜意。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走,承乾又在书房胡闹,说非要你考校他的功课。”
太子李承乾,从殿外跑了进来。
他还是个少年,眉眼像极了她,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他扑进她怀里,亲昵地蹭着。
“母后,儿臣今日的策论,太傅都夸了呢!”
母后……
这个称呼,像一道暖流,瞬间融化了李云睿心中所有的冰封。
她痴痴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
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场景,再次变换。
太极殿。
万国来朝,文武俯首。
她身着十二章纹的皇后礼服,头戴九龙四凤冠。
与庆帝并肩,站在那至高无上的御座之旁,接受着山呼海啸般的,朝拜。
“皇后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听见百官的颂扬,看见万民的敬畏。
她感受着那股,权倾天下,母仪四方的,极致的满足。
她一生所求,一生所愿,在此刻,尽数实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