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晨的态度,让这些习惯了被风里来雨里去的底层精锐心生暖意,齐声吼道:“愿为先生效劳,万死不辞!”
工作立刻展开,苏晨命人取来那张最大的羊皮地图铺在一旁作为参考,自己则担任总工程师和总协调。
他先根据地图比例尺,在黏土基底上大致标出了雁门关的中心位置和主要方向。
然后真正的塑形开始了,这远比想象中复杂和困难?
首先确定的是雁门关本身和其依托的勾注山主脉。
这个争议不大,几名老斥候连比划带说,苏晨亲手操刀,用刮刀和手塑。
很快将关城和连绵的山脊雏形塑造出来,险要的峭壁、缓坡都尽量体现。
但接下来,关于关外地形,争论就开始了。
“不对,韩大帅,苏先生。这个峡谷,入口处应再往西偏半里。那里有个不起眼的土丘,突厥斥候常在那里窥探。”
一个绰号“山猫”的瘦小斥候激动地指着刚塑出的一处峡谷模型喊道。
“放屁,山猫你记错了。”名叫地鼠,一个矮壮黝黑的斥候立刻反驳,他指着另一处。
“土丘是在峡谷东南半里外,入口就是这里。我三年前在那里埋过绊马索,抓过舌头,绝不会错。”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各执一词,都坚信自己的记忆准确无误。
其他斥候也分成两派,纷纷佐证。
苏晨没有轻易下结论,他仔细听着双方的描述,甚至让他们画出简易的草图,比较细节。
最终根据多数人认同的、以及描述中地形细节更丰富的一方,进行了修正。
但也采纳了山猫关于土丘存在的提醒,在相应位置做了标记。
类似的情况层出不穷。
关于“落凤坡”的坡度是陡峭还是极为陡峭?
关于饮马河在雨季的宽度和深度?
关于黑松林的密度和其中几条猎人小道的具体走向?
关于某处看似平坦的草甸下其实隐藏着大片沼泽……
几乎每一处地形的细节,都会引发这些经验丰富的斥候们激烈的讨论。
他们对自己的领域有着极强的自信和荣誉感,为了一个坡度的缓急、一条溪流拐弯的角度,都能争得唾沫横飞。
大厅里一时间如同集市般嘈杂,充满了各种口音的争论声、比划声。
吴小良和侍卫们看得目瞪口呆,韩震山也是捻须苦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手下这帮宝贝疙瘩如此放肆地争吵。
但苏晨却丝毫不恼,反而异常兴奋和专注。
他穿梭于争论的斥候之间,时而倾听,时而发问,时而蹲下身,用手比划着修改黏土的形状。
他就像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和学生,将这些斥候用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一点点尽可能精确地,转化为沙盘上起伏的丘陵、蜿蜒的河流、险要的隘口。
苏晨的双手沾满了泥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在他的引导和裁决下,沙盘的雏形逐渐清晰、丰富起来。
雁门关不再是地图上一个孤立的点,而是置身于一个立体、真实、充满细节的战术环境之中。
就在苏晨全神贯注地塑捏一处名为“鹰嘴崖”的险要山崖时。
一个轻柔而带着几分好奇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苏晨……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晨闻声回头,只见沐婉晴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大厅,正站在他身后。
一双凤眸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庞大初具规模的泥塑沙盘,以及蹲在地上、袍袖沾泥、形象颇为不雅的苏晨。
她的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觉得眼前这一幕颇为有趣。
吴小良和侍卫们见状,连忙躬身行礼。韩震山也抱拳道:“陛下。”
沐婉晴摆了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目光依旧落在苏晨身上。
苏晨见到沐婉晴,也不起身,只是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
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陛下怎么来了?我正在做一件好东西,快来瞧瞧。”
沐婉晴走近几步,俯身仔细观看,越看越是惊讶。
只见那泥塑的模型上,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城池关隘栩栩如生。
虽然粗糙,但地形大势已然具备,远比平面地图直观得多。
“这是……舆图?立体的舆图?”沐婉晴聪慧过人,立刻明白了苏晨的意图。
美眸中闪过惊叹之色,“你竟能想到用此法呈现地形,真是……奇思妙想。”
苏晨得意地笑了笑,指着沙盘开始讲解:“陛下请看,这里是我们的雁门关,依托勾注山,易守难攻。”
“关前这片开阔地(太原盆地),是突厥骑兵主要的集结和冲锋区域。这边是一线天峡谷,适合设伏……”
“还有这鹰嘴崖,视野极佳,若在此处布置远程床弩或了望哨……”
苏晨滔滔不绝,将刚刚从斥候那里听来的地形特点与战术价值结合,讲给沐婉晴听。
沐婉晴听得极为认真,不时点头,偶尔提出疑问,苏晨便唤来相关的斥候详细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