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与淡淡的血腥气混合的难闻气味。
甬道深处,一间单独的牢房内,罗永浩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坐在铺着薄薄干草的硬板床上。
身上依旧穿着那件被马鞭抽裂的绿色官袍,背后的伤口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
并未上药,此刻仍有丝丝血迹渗出,将破损的衣料染成暗红色。
脸色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解脱。
牢门外传来脚步声和锁链响动。牢头恭敬地打开牢门,苏晨缓步走了进来。
身后一名亲兵搬来一张简陋的木凳,放在牢房中央。
苏晨挥了挥手,亲兵与牢头躬身退下,守在甬道远处。
苏晨在凳子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罗永浩身上,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后悔吗?”
苏晨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显得格外清晰,没有愤怒,没有斥责,仿佛只是寻常的问话。
罗永浩抬起头,迎上苏晨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却坦然的笑容,缓缓摇了摇头:“先生,我……不后悔。”
苏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身体微微前倾,似乎真的被勾起了兴趣:“哦?为什么不后悔?你本有大好前程,是我与陛下亲自擢选,寄予厚望。”
“江北科举,两百余名学子,你与文彬等人脱颖而出,领九品临时官却是行县令、县丞之重任,未来或可主政一方,乃至入朝为官,光宗耀祖。”
“如今,却因一时糊涂,自毁长城,沦为阶下之囚。你竟说不后悔?”
苏晨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与探究。
这些通过江北科举选拔上来的寒门与商贾子弟,某种程度上,确实可以算是他的学生。
是他向女帝提议,打破了江南士族对官场的垄断,给了这些年轻人一个鲤鱼跃龙门的机会。
苏晨对他们是抱有真切期望的,期望他们能成为新政的基石。
能真正为百姓做事,能实现他们胸中的抱负,也能成为他将来在朝堂上的助力。
罗永浩听着苏晨的话,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愧疚,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他低声道:“先生,学生……让您失望了,辜负了您的栽培与陛下的信任。学生……罪该万死。”
罗永浩顿了顿,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但……人这一生,或许总会有那么一次,明知是错,是万丈深渊,却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罗永浩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牢房的墙壁,望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温柔而又苦涩的弧度:“我……喜欢周雯静。从第一次在诗会上见到她,听她弹琴,与她论诗……便喜欢了。”
“我知道她是周家派来接近我的,我知道这或许是一场算计,但我控制不住。她……她看我的眼神,她与我说话时的语气……或许有虚假,但其中未必没有一丝真情。”
“所以……所以当那天晚上,机会摆在面前时,我……我选择了顺从自己的心。哪怕……哪怕代价是万劫不复。”
罗永浩收回目光,看向苏晨,眼神坦然:“先生,学生愚钝,做不到绝对的理智,做不到为了前程便斩断一切情丝。”
“我喜欢她,便愿意为她犯这一次错,承担这一切后果。或许……这便是所谓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吧?虽然学生……算不得什么英雄。”
苏晨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能理解这种感情,虽然在他看来,为了一个或许是刻意接近自己的女子而赌上一切,极其不智,甚至愚蠢。
但感情之事,本就难以用纯粹的利害来衡量。
“所以,”苏晨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锐利,“周洪后来提出的那些筹码……绿林巢穴的密道、江南密探的窝点、乃至那笔巨额的藏宝……也是你……教他的吧?”
罗永浩闻言,浑身一颤,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晨,嘴唇哆嗦着:“先生……您……您怎么……”
他完全懵了,这件事是他与周洪在极度隐秘的情况下商定的,绝无第三人知晓。苏晨怎么可能知道?
苏晨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惊骇,语气淡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苏晨脑海中闪过的是禁军密探之前送来的、关于所有科举入选学子详细背景与习性调查的卷宗。
那里面清楚记载着:罗永浩,籍贯襄阳,性好诗酒,然酒量浅薄,曾有三次醉酒记录,皆表现为昏睡不醒,并无胡言乱语之状……
一个醉酒后只会倒头大睡的人,怎么可能在醉得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还能与床笫之欢,人行云雨之事,并在床上失言吐出惊天机密?
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漏洞。之前事务繁杂,未曾细想,如今回想静下心来,稍加推敲,便觉疑点重重。
再结合周洪后来那番条理清晰、直击要害的谈判筹码,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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