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云郡的死寂,是一种渗透骨髓的寒冷。
并非风雪带来的物理低温,而是生命痕迹被彻底抹去后,万物回归原始虚无所带来的,心灵层面的冻结。
军队沿着干涸的河床扎营,残破的旗帜无力地垂在旗杆上,士兵们或坐或卧,眼神麻木,连交谈的欲望都已丧失。
恐惧依旧存在,但已从激烈的战栗,沉淀为一种认命般的死寂,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萧慕云在高坡上站了许久,直到双腿传来酸麻感,才缓缓走下。
她巡视着营地,所过之处,士兵们勉强起身行礼,但那动作僵硬,眼神避让,仿佛她是什么不祥的征兆。
她知道,自己这位主帅,连同她手中那虚无缥缈的“希望”,在接连不断的打击下,威信正在急速流失。
支撑这支队伍没有立刻溃散的,只剩下对“离队即消失”那未知恐怖的本能畏惧。
“公主,喝点水吧。”亲卫队长递上一个水囊,声音沙哑。
他的脸上也满是疲惫,但眼神中还保留着一丝锐利,这是萧慕云目前最能倚仗的人了。
萧慕云接过,抿了一口冰冷的水,喉咙的干涩稍缓。
“斥候有消息吗?”
“还没有。深入湘云郡腹地的山路本就难行,如今又……变成这样,恐怕需要更多时间。”
亲卫队长低声道,“公主,我们的粮草……最多再支撑三日。”
三日。
萧慕云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空无一人的湘云郡,意味着他们无法就地补给。
三日之内,若找不到沈砚的据点,或者找到却发现那里同样是一片死域……那后果不堪设想。
饥饿和绝望,会先于那诡异的浓雾摧毁这支军队。
她挥了挥手,让亲卫队长退下,独自走回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
帐内同样冰冷,她坐在简陋的行军榻上,再次取出那枚温润的玉佩。
冰凉的触感此刻却成了唯一的慰藉。
“青黛……如果你还能听到我的声音,请指引我……”她低声呢喃,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精细的纹路,“凛弟……你一定要活着……”
疲惫如潮水般涌来,连日的精神紧绷和体力消耗让她几乎到达极限。
她握着玉佩,靠在榻上,眼皮越来越重,最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昏沉状态。
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界,她仿佛听到了一声极细微的、来自遥远彼方的呼唤,似有若无,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感。
同时,她手中的玉佩,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暖意流淌而出,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些许寒意,让她获得了一丝短暂的安宁。
她不知道,这并非她的幻觉。在现实宇宙与“夜莺系统”的夹缝中,夜歌正在进行着一场豪赌。
她不再试图精确地将那些迷失的“人性”意识碎片送归原主——在系统规则紊乱、坐标模糊的情况下,这几乎不可能——
而是像播撒种子一般,将那些相对活跃的光点,凭借直觉和残存的系统引导,随机地投向那个正在崩坏的世界。
其中一缕极其微弱、代表着某种“坚韧”意志的碎片,在穿越混乱的数据洪流时,恰好与萧慕云手中那枚蕴含着特殊波动的玉佩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
如同迷途的旅人看到了灯塔的微光,这缕碎片依附了上去,虽然无法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力量,却像一滴清泉,暂时滋润了萧慕云几近干涸的心田。
然而,希望的星火刚刚闪现,致命的阴影已然降临。
军营外围,负责警戒的士兵猛地揉了揉眼睛。
他似乎看到远处山脚下的阴影蠕动了一下。
是错觉吗?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区域。
天色愈发昏暗,残阳如血,将天际染成一片不祥的暗红。
不是错觉!
那阴影真的在动!
一丝丝、一缕缕暗红色的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从山石的缝隙、从干裂的土地中悄然渗出,贴着地面,无声无息地向军营蔓延而来。
它们的颜色比夜幕更深沉,比血液更粘稠,所过之处,本就缺乏生机的土地迅速覆盖上一层灰败的“死皮”,仿佛连最后一点存在的意义都被剥夺。
“敌袭——!”士兵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变形。
这声呐喊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军营麻木的沉寂。恐慌如同瘟疫般炸开!
士兵们惊慌失措地抓起武器,看向营外,只见那暗红色的雾气已然成势,如同缓慢推进的潮汐,从三面向营地合围而来!
它们没有实体,没有声音,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与恶意。
“结阵!防御!”萧慕云第一时间冲出大帐,厉声高喝。
她的声音虽然带着颤抖,但依旧坚定而有力,强行稳定着即将溃散的军心。
幸存的军官们努力呼喝着,驱使士兵组成圆阵。
弓箭手们朝着雾气射出一波箭雨,但箭矢没入其中,如同石沉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