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十六年(公元277年)春,北伐大业进入最关键阶段。北线,大将军姜维雒县大捷后,兵临成都城下,将晋益州刺史张弘、蜀郡太守张微等残部紧紧围困。南线,霍弋在成功威慑吴军、稳定牂柯东部边境后,亦移师北上,进占资中,与北线对成都形成合围之势。故都光复,似乎仅在旦夕之间。就在这胜利曙光最为清晰之时,一个古老而致命的难题,以前所未有的严峻程度,扼住了北伐大军的咽喉——粮草不济。历时近两年的连续征战,战线已从南中边缘推进至蜀郡腹地,绵延千里。数十万军民人吃马嚼,每日消耗巨万。原有的后勤体系,以南中永昌、牂柯为根基,经越嶲、江油至前线的漫长补给线,在晋军残部、山贼流寇的骚扰下,以及春季连绵阴雨、道路泥泞的影响下,变得异常脆弱且效率低下。前线军中,已有存粮仅能维持旬日的告急文书雪片般飞向永昌。若粮道断绝,则兵锋再盛,亦将不战自溃。粮道艰辛成为横亘在光复大业前的最后一道,也是最现实的一道天堑。
永昌卫将军府行辕,气氛比之前应对吴军威胁时更为凝重压抑。大司农张质面色蜡黄,眼窝深陷,手持一卷几乎拖地的粮秣收支简册,声音沙哑地向皇帝刘禅、北地王刘谌、卫将军诸葛瞻等重臣禀报,字字泣血:
“陛下,殿下,卫将军!前线姜、霍两位大将军联名急奏,军中存粮见底,若十日之内新粮不至,恐……恐有断炊之危!” 他颤抖着指向简册上的数字:“去岁秋粮,已倾尽太仓、永昌、牂柯诸仓,运赴前线。然,自永昌运粮至成都,千里之遥,民夫肩挑畜驮,翻山越岭,遇雨则滞,遇匪则损,途中耗损竟十逾四五!更兼春季疫病流行,运粮民夫病倒逃亡者甚众。新粮未熟,府库已空,臣……臣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矣!” 言毕,竟伏地痛哭。府库空虚,后勤濒临崩溃的现实,残酷地摆在面前。
光禄大夫谯周顿足长叹:“老夫早有言,远征馈粮,国之大忌!今倾国之力,师老于外,粮尽兵疲,如之奈何?若此时晋军出城逆击,或吴军背盟来袭,则大势去矣!当速令姜维、霍弋撤围,退保江油、越嶲,以待秋收,方为上策!” 安南将军霍弋虽镇守牂柯未归,但其参军呈报的牂柯东部因吴军威胁、征发民夫过度导致民怨渐起的文书,更添了几分危机。
皇帝刘禅手持姜维的告急文书,指尖发白,以往日渐沉稳的面容上写满了焦虑与疲惫。他望向诸葛瞻,声音低沉而沉重:“卫将军,谯大夫所言,虽不中听,却是实情。将士可以浴血奋战,然腹中无食,纵有百万之师,亦为饿殍。数年心血,岂能毁于粮尽?当此绝境,可有良策续我大军命脉?” 此刻的刘禅,真正感受到了作为一国之君,面对后勤崩溃这种无形之敌时的巨大无力感。
卫将军诸葛瞻立于巨大的粮道转运图前,眉头紧锁,目光沿着那条从永昌蜿蜒北上的红线反复巡弋,仿佛要从中榨出粮食来。他深知,此非一城一地之得失,而是关乎全局的生死考验。任何决策失误,都将导致灾难性后果。
“陛下,殿下,诸位同僚。” 诸葛瞻的声音因连日辛劳而略显沙哑,但依旧保持着惊人的冷静,“张司农心力交瘁,瞻深感其难。谯大夫所忧,亦是老成谋国之言。粮道之事,确已关乎北伐存亡。然,瞻以为,当此之时,退兵就食,则前功尽弃,军心涣散,敌势复张,再图进取,难如登天!唯有迎难而上,倾尽全力,疏通粮道,方有一线生机!”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节点上,提出了一个系统性的应急方案:“当务之急,须‘节流、开源、提速、保安’四策并举,不惜一切代价,保障粮秣抵前!”
“其一,全力节流,缩减消耗。” 他首先从内部挖潜,“立即八百里加急传令前线姜维、霍弋二位大将军:一、军中立即改为日食两餐,缩减配给,优先保障战兵口粮,将校与士卒同甘共苦。二、立即清理营中冗员,将不必要的随军工匠、部分辅兵暂撤至江油、资中等后方据点,减少前线非战斗人员消耗。三、严令各军,不得任何浪费粮秣行为,违令者斩!此乃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
“其二,就地开源,刮囊搜箧。” 这是解决燃眉之急的关键,“奏请陛下,授权姜维、霍弋,在围城期间,可采取以下措施:一、派兵至成都周边已克复之郡县,向当地尚存之大户借粮,出具朝廷借据,承诺克复成都后以府库粮帛加倍偿还。二、加大在控制区内的渔猎、采集力度,补充军食。三、严厉清剿战线后方之晋军散兵游勇及土匪,没收其囤积之粮秣。纵是杯水车薪,亦能解一时之急!”
“其三,优化提速,打通梗阻。” 他着眼于运输效率,“命大司农张质,立即统筹:一、征发永昌、牂柯境内所有可用之牛马车辆,组建专职辎重营,由军中老成将领统一调度,分段接力运输,替换效率低下之纯人力运输。二、不惜工本,紧急征调工匠民夫,抢修自越嶲至成都之主要官道,尤其是险峻路段,架设便桥,务求畅通。三、利用沱江、岷江支流等水路,打造更多扁舟快船,水陆并进,提高运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