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杀机似铁。
当漫山遍野的火把骤然亮起,将狭窄的谷道照如白昼时,曹仁那颗久经沙场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自己终究是踏入了张绣精心编织的罗网。
“敌袭!结阵!”
嘶吼声划破夜空,却被四面八方传来的、更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瞬间淹没。
箭矢如蝗,带着尖锐的呼啸,从两侧的高坡上倾泻而下,将密集的曹军阵列变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冲在最前方的士卒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便被攒射成了刺猬,惨叫声被箭矢穿透身体的闷响无情吞噬。
混乱之中,曹仁的亲卫拼死护住中军,战马被人流挤得不断悲鸣。
他目眦欲裂,手中长刀狂舞,将数支射向面门的冷箭磕飞,虎目死死盯住高处那面迎风招展的“张”字大旗。
旗帜之下,张绣勒马而立,神情冷峻得如同身后的山岩。
他没有亲自冲杀,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俯瞰着整个战场,一道道简短而致命的命令从他口中清晰吐出。
“左翼,前推三百步,封死谷口!弓弩手,三轮齐射,不计伤亡,给我压制住他们的反扑!”
“右翼,长枪兵下压,配合刀盾手,分割他们的阵型,不要让他们聚拢!”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穿透鼎沸的杀声,精准地传达到每一个将官的耳中。
张绣麾下的西凉兵马,仿佛一架被精密操控的战争机器,随着他的指令高效运转。
包围圈不断收缩,曹军的活动空间被一步步挤压,鲜血浸染了土地,汇成一条条暗红的溪流。
战场之上,肃杀之气弥漫如铁幕压城,令人窒息。
曹仁心胆俱寒。
他知道,大势已去。
这并非一场势均力敌的遭遇战,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屠杀。
张绣对地形的利用、对时机的把握、对兵种的调配,无一不显露出顶级将帅的从容与狠辣。
“将军!顶不住了!我们被包围了!”一名副将浑身是血,盔甲上插着两支断箭,绝望地喊道。
“撤退也是死路一条!”曹仁牙关紧咬,血丝从嘴角渗出,“儿郎们,随我冲!杀出一条血路!”
他深知,此刻任何犹豫都将是致命的。
唯有化作一头不顾一切的困兽,才可能从这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
曹仁一夹马腹,坐下战马吃痛长嘶,人马合一,如一柄烧红的利刃,悍然朝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东侧冲去。
他身后的数百名亲卫,也爆发出最后的血勇,组成一个锥形阵,紧随其后。
张绣在山坡上微微眯起了眼,看着那一道逆流而上的小小锋矢,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没有下令集中兵力去围剿,那只会徒增伤亡。
他要的,是彻底击溃这支曹军的建制和意志。
曹仁的突围之路,是用尸体铺就的。
每前进一步,身边都有亲卫倒下。
长刀砍钝了,就夺过敌人的兵器继续厮杀。
坐骑倒下了,就地抢过一匹无主的战马翻身而上。
他的铠甲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红色,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当他终于冲出那片人间炼狱,身后只剩下寥寥十几骑,而那片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精锐大军,则彻底湮没在谷地的火海与刀光剑影之中。
他勒住缰绳,回望那片火光冲天的死亡之地,撕心裂肺的惨嚎与兵器碰撞的交响乐还在继续。
曹仁一拳砸在马鞍上,虎目之中,悲愤、羞辱、不甘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两行滚烫的英雄泪。
他败了,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平原城头,却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吕布身披兽面吞天铠,手按着剑柄,站在高耸的城楼之上,俯瞰着城下黑压压跪倒一片的降卒。
足足三万名曾经属于袁谭的青州兵,此刻尽数卸下了兵甲,如同待宰的羔羊,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了这位新主人的手中。
一阵风吹过,将城楼上悬挂的一颗首级吹得微微转动。
那正是袁谭的人头,双目圆睁,脸上还凝固着死前的惊恐与不甘。
吕布的目光从那颗首级上掠过,最终落向远方辽阔的青州大地,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扬起。
那不是一个得意的笑容,而是一种掌控一切、睥睨天下的野心释放。
袁绍已死,其子内斗,现在,这富庶的青州四郡,连同这数万兵马,都成了他吕奉先的囊中之物。
“主公,城中世家大族皆已派人前来拜见,唯独前青州别驾王修,身着素衣,在府门外为袁谭哭丧,拒不前来。”张辽在一旁低声禀报,
吕布闻言,收回了目光,眉毛一挑,似乎对这个不识时务的王修产生了兴趣。
他走下城楼,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径直来到王修府前。
只见王修一身孝服,跪在地上,身前摆着一个简陋的牌位,上面写着“故主袁公谭之位”。
他哭得声嘶力竭,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