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曹仁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刘备却像一尊石像,纹丝不动。
他没有立刻辩解,而是先对着曹仁深深一揖。
“将军息怒。”
刘备的声音沙哑而沉稳,听不出丝毫的慌乱,“非是备临阵脱逃,实乃……不能战。”
“不能战?!”
曹仁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案上令箭都跳了起来,“我主力正面强攻,你只需侧翼骚扰,便可令敌军首尾不能相顾!如此良机,你竟说不能战?刘玄德,你莫不是对徐州心存幻想!”
刘备缓缓抬起头,双目赤诚,盛满了恰到好处的无奈。
“将军误会了。备麾下兵马,广陵一战,我军与广陵守军陷入缠斗,损失惨重。
此时兵疲马乏,强令上阵怕是要哗变,届时怕是会乱了将军军阵呐!”
曹仁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这大耳贼,我踏马军营都被冲烂了还跟我说什么军阵。
不过现在并不是翻脸的时候,不然这大耳贼翻脸,那又要多几千敌人。
他死死盯着刘备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愧疚,不过很遗憾,刘备的扇形图中有戏谑,有薄凉,有漫不经心,但就是没有愧疚。
半晌,曹仁胸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化为一声长叹。
他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许多:“罢了,玄德还是好生安抚下属士卒吧!”
“谢将军体谅。”刘备再次躬身,眼帘低垂,遮住了那双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无视西城门的冲天喊杀声,刘备回到自己的营帐,张飞早已等得焦躁不安,一见刘备便嚷道:
“大哥!那曹仁没把你怎么样吧?俺就说,不如反了他娘的,何必受这鸟气!”
“三弟,住口!”刘备厉声喝止,但眉宇间的疲惫却掩饰不住。
他颓然坐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正在这时,一直默立在旁的关羽走了过来,他那双丹凤眼微微眯起,声音低沉如古钟:
“兄长,今日我见曹营之中有许都来的信使,行色匆匆,直入曹仁中军帐。那信函封口,用的是丞相府的火漆密印。”
刘备的动作猛地一滞。
他豁然抬头,眼中那潭死水瞬间被点亮。
“云长,你看清了?”
“千真万确。”关羽抚着长髯,缓缓点头,“信使并未久留,似是只为传一道密令。观其形制,恐非战报,倒像是……一道召令。”
召令!
这两个字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刘备心中的阴霾。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膛剧烈起伏。
曹操在许都,此刻召回方面大将曹仁,所为何事?
是北方有变,还是……都中生乱?
无论是什么,只要曹仁一走,这广袤的徐州,这支被他“保全”下来的军队,便大有作为!
徐州城很大可能回被吕布夺回,不过广陵和下邳还有待商榷。
吕布军经此战也是损失惨重,肯定需要休养生息的,而且吕布现在有意往江东方向发展。
这广陵下邳二城有戏!
帐内的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晃,将刘备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那影子仿佛一头猛兽,正在悄然舒展着筋骨,露出了渴望已久的獠牙。
预感在三天后得到了证实。
徐州城大败后,曹仁率军退守广陵下邳二城,同一天曹仁接到了曹操的紧急召令,命他即刻轻车简从,独自返回许都议事,大军暂由刘备节制。
临行前,曹仁拍着刘备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嘱咐他好生看管徐州北境,共待丞相大业。
刘备谦恭地应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不舍,内心却已是狂涛骇浪。
送走曹仁的队伍,刘备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
他猛地掉转马头,一言不发地朝着营外的荒野狂奔而去。
他伏在马背上,任凭凛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脸颊,吹乱他的须发。
风沙扑面,呛得他不住咳嗽,但他却笑了,笑声从最初的压抑,到最后的肆无忌惮,响彻空旷的原野。
那笑声里,有半生颠沛流离的辛酸,有寄人篱下的屈辱,有无数个午夜梦回的不甘。
他像一个挣脱了所有枷锁的少年,在这片无人的土地上,尽情宣泄着积压多年的憋闷。
今日,他终于不再是别人的棋子,他要亲自来下这盘棋!
疯跑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胯下骏马都口吐白沫,刘备才勒住缰绳。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风沙与泪水,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沉与锐利。
他知道,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需要帮手,需要徐州本地势力的支持。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陈登!
当晚,广陵太守府内灯火通明。
陈登看着面前这位态度谦卑、言辞恳切的刘备,心中五味杂陈。
“玄德半生漂泊,如无根浮萍,幸得陈公不弃,方有今日。
如今曹将军奉诏回京,将广陵下邳军政托付于备,备诚惶诚恐,自知德薄能鲜,恐难当此大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