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冷，积水倒映着跳动的火把光芒。
林闻轩靠在斑驳石墙上，闭目听着远处刑讯室的惨叫。他被关在这里已经三个时辰，期间无人审问，只有狱卒定时送来馊臭的饭食。
他在等。
终于，铁链哗啦作响，牢门打开。一名锦衣男子踱步而入，腰间蟠龙玉珏在火光下泛着温润光泽。
“林大人受委屈了。”忠顺亲王微笑着，如探望老友般自然，“下面人不懂事，竟将您请到这种地方。”
林闻轩睁眼，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玉珏——与墨先生记忆中一般无二。
“王爷何必演戏。”他声音沙哑，“红册在您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忠顺亲王抚掌大笑：“林大人快人快语！既然如此，本王也不绕弯子。”
他击掌三下，狱卒抬进一张桌子，文房四宝俱全。亲王亲自研墨，将毛笔递到林闻轩面前：
“只需林大人在这份供状上画押，承认与梅知节结党营私，本王保你全家平安。”
林闻轩看向供状，上面罗列着他“受贿”“卖官”等十二大罪，证据确凿，条条皆可问斩。最妙的是，所有罪名都巧妙避开了与亲王相关的部分。
“王爷好算计。”他轻笑，“用红册逼我就范，再让我做替罪羊。只是...”
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王爷莫非忘了，隆昌十一年漕运总督那五万两，是经谁的手送入王府别院？”
忠顺亲王笑容微僵。
林闻轩继续道：“还有隆昌十三年春，盐税亏空那一百万两，最后又进了谁的私库？需要本官一一道来吗？”
地牢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良久，忠顺亲王缓缓坐下，眼中杀机涌动：“林大人这是在威胁本王？”
“下官不敢。”林闻轩躬身，姿态谦卑，语气却强硬，“只是提醒王爷，红册若公之于众，第一个掉脑袋的未必是下官。”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印章把玩着——这是他的另一张底牌，所有经手银钱都暗中留有凭证。
忠顺亲王盯着那枚印章，脸色变幻不定。突然，他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个林闻轩！难怪梅老狐狸倒得这么快！”
他起身走到林闻轩面前，压低声音：“既然都是明白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红册确实在本王手中，但...”
亲王眼中闪过诡异光芒：“册子是空的。”
林闻轩瞳孔骤缩。
“墨老头临死前玩了手漂亮的。”忠顺亲王冷笑，“他给你的钥匙是真的，但柜子早就调包了。真的红册，根本不在当铺。”
他凑近林闻轩耳边，温热气息喷在对方脸上：“现在，你我还是一条船上的人。找到真册子，否则...”
未尽之言中满是杀意。
林闻轩垂眸，指尖摩挲着玉佩。触物读心的能力让他感知到亲王此刻的焦躁——这位皇叔也没有拿到真册子，方才一切都是在诈他。
“下官有一计。”他忽然开口，“既然真册子还在外面，不如...”
话未说完，地牢外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一名亲信连滚爬爬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王、王爷！红册...红册的内容在市面上流传开了！”
“什么？”忠顺亲王勃然变色，“怎么回事？”
亲信颤抖着递上一张纸条。亲王接过只看一眼，就狠狠攥紧拳头。
林闻轩不用看也知道内容——定是红册中某条交易的详细信息。他心中冷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之后，果然还有猎人。
只是这猎人，究竟是谁？
“备轿！”忠顺亲王铁青着脸下令，“进宫！”
他走到牢门口，又回头深深看了林闻轩一眼：“林大人先回府休息，改日本王再登门拜访。”
狱卒解开林闻轩的镣铐。他揉着发麻的手腕，目送亲王匆匆离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
回到府邸时已是深夜。林闻屏退下人，独自走进书房。他在博古架前驻足，转动某个机关，暗门悄然滑开。
密室中烛火通明，墙上挂满关系图谱，最中央正是那本传说中的红册——空的。
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拿到了真册子。
坐在案前，他翻开册子，朱笔小楷记录着一笔笔交易。触物读心的能力让他不仅能读取物品记忆，还能感知到书写者在落笔时的情绪。
墨先生在记录这些交易时，心中充满痛苦与挣扎。而最后几页的笔迹...
林闻轩瞳孔骤缩。最后三页不是墨先生所书！笔迹相似，但触感完全不同——书写者带着快意与复仇的执念。
他指尖抚过那些墨迹，破碎的记忆画面涌入脑海：
深夜书房，消瘦的背影在灯下疾书...
窗外有双眼睛在窥视...
刀光闪过，鲜血喷溅...
林闻轩猛地合上册子，额角渗出冷汗。
他早该想到，墨先生只是明面上的记录者。真正的执笔人，另有人在。
而那个人，现在开始行动了。
“老爷。”管家在门外低声禀报，“城南送来的急信。”
林闻轩收敛心神，走出密室。管家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拆开后只有一行小字：
“明日午时，醉仙楼天字房，事关红册。”
没有落款，但字迹与册子最后三页一模一样。
林闻轩将信纸凑到鼻尖轻嗅，除了墨香，还有一丝极淡的...女儿香。
他笑了。这场戏，越来越有趣了。
“备车。”他轻声吩咐，“去醉仙楼。”
“现在？可是已经子时了...”
“现在。”
马车再次驶入夜色。林闻轩靠在车壁上，把玩着那枚玉佩。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才刚刚开始。而他很确定，这次会面将揭开更多秘密。
比如，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执笔人，究竟是谁？
还有，她约他在这个时间见面，究竟所为何事？
谜题如蛛网般层层展开，而他已经踏入网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