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赖嬷嬷领了王氏的密令,心中虽是忐忑万分,但深知此事关系重大,不敢有丝毫怠慢。
她寻了个由头,禀告林氏要出府采买些针头线脑,林氏近日忙于年节筹备和关注女儿之事,并未起疑,准了。
赖嬷嬷换了身半旧不新的靛蓝色粗布棉袄,用一块灰扑扑的头巾将头脸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悄从国公府后角门溜了出去,混入街上熙攘的人流中。
她并未直接去城南的骡马行,而是先绕了几条街,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雇了一辆最普通的青布小车,报了个离王记骡马行还有些距离的街口。
下了车,她又步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到那家位于城南僻静处、门脸不大、空气中弥漫着牲口粪便和草料混合气味的“王记骡马行”。
王奎是个四十多岁、身材微胖、眼带精明的中年男子,见到赖嬷嬷这身打扮悄悄来访,心中已猜到大半,连忙将她引入后院一间堆放杂物的僻静小屋。
刁嬷嬷也顾不得寒暄,直接将王氏的意图和银钱要求低声说了。
王奎听完,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了然的神色。
这种脏活,他虽不常接,但也不是头一遭,深知其中利润丰厚,且风险虽大,但操作得当,也能摘干净自己。
“嬷嬷放心,”
王奎压低声音,“这等‘人才’,南城这片儿还真有几个。
要说最‘合适’的,莫过于一个叫贾仁的酸丁。
此人是个老童生,考了半辈子连个秀才都没中,心术早歪了。
专靠给人写些诽谤帖子、香艳小说混日子,笔头子刁毒,给钱就办事,从不管天理良心。
找他,准没错!”
刁嬷嬷心中厌恶,但事已至此,只得点头:
“既如此,就尽快安排见面。要绝对隐秘!地点你来定,越快越好!”
王奎办事倒也利落,次日便传回了消息,约定在第三天午后,于城南龙须沟附近一家极为偏僻、几乎只有苦力脚夫才会光顾的“刘记茶寮”碰头。
那地方鱼龙混杂,人来人往反而容易遮掩。
到了约定之日,天色愈发阴沉,北风卷着尘土和碎雪,吹得人睁不开眼。
刁嬷嬷依旧那身打扮,提前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刘记茶寮。
这茶寮果然破败不堪,几张歪歪扭扭的桌子,几条长凳,茶客多是些衣衫褴褛的粗汉,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的涩味、汗臭和烟草混合的难闻气味。
赖嬷嬷强忍着不适,寻了个最里面、靠墙、被一道破旧屏风勉强遮挡的角落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心神不宁地等待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见一个缩头缩脑、身形干瘦的中年男子,掀开厚重的挡风棉帘,探头探脑地溜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油渍斑斑的旧儒衫,外面套着件看不出颜色的棉坎肩,面色蜡黄,一双眼睛浑浊不堪,滴溜溜乱转,透着几分狡狯和猥琐。
嘴角两撇稀疏发黄的山羊胡,更添几分腌臜之气。
正是贾仁。
王奎之前已暗中指认过,贾仁一眼便瞧见了角落里的刁嬷嬷,搓着手,弓着腰,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凑了过来,压低声音:
“这位……可是钱嬷嬷?”(赖嬷嬷对外用了化名)
赖嬷嬷冷冷打量着他,心中鄙夷到了极点,面上却不动声色,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座位:“坐。”
贾仁忙不迭坐下,一双眼睛却贪婪地盯住了桌上那个用普通蓝布包裹、但依旧能看出方方正正形状的包袱。
赖嬷嬷将包袱往前推了推,声音沙哑而冷硬:“打开验看。”
贾仁迫不及待地解开包袱,里面是白花花的十锭官银,每锭五两,足足五十两!
这对于穷困潦倒、时常赊账度日的他而言,无疑是一笔惊天巨款。
他眼睛瞬间放出饿狼般的光芒,呼吸都急促起来,连忙将银子揽入怀中,紧紧抱住,仿佛怕人抢走,脸上谄媚的笑容更盛:
“嬷嬷……不知贵主人有何吩咐?小的……小的定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
赖嬷嬷又从袖中取出一个薄薄的信封,推到贾仁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森然寒意:
“这里面的东西,仔细看清楚了,记牢,然后烧掉。我家主人要你编一部话本。”
她刻意顿了顿,浑浊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贾仁。
贾仁被那目光看得有些发毛,连忙点头,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简要写着沈清韵的年龄、喜好诗文、大致容貌特征,以及最重要的要求
——影射她与一位“身份极其尊贵的贵人”有私情,笔墨要“香艳”“逼真”,细节要“栩栩如生”。
贾仁看着纸条,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震惊、狂喜和淫猥的复杂表情。
镇国公府的嫡女?
那位名动京城的“京城明珠”?
还有……贵人?
这题材太劲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