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宇文瞬间明白了陈虎的意图——他们必须有人带着军情,优先撤回雁门关。剩下的人,则要以血肉之躯,为他们争取这生死攸关的时间。然而,当他看到陈虎鬓角不断渗出的血珠,看到老兵张五那条被长矛洞穿、仅靠皮肉相连的胳膊,却依旧死死攥着刀柄不放时,一股滚烫而苦涩的情绪猛地涌上喉咙,仿佛堵了一块烧红的烙铁,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陈队正,要走一起走!”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走!”陈虎突然暴喝一声,声如惊雷。他手中大刀猛地向前一送,狠狠插进一名胡骑的胸膛,随即手腕一翻,用力向上猛挑,竟将那魁梧的胡骑整个掀下了马背。他转过头时,额角那道新添的伤口正汩汩地淌着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颊,配上他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宛如一尊浴血的战神。“这是军令!”他死死盯着李宇文,眼神里有命令,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恳求,“黑松坡有两万胡骑,还有攻城器械!晚一刻回关,雁门关就多一分陷落的危险!你要是不走,我们今天就全都白死了!”
话音未落,三支冰冷的羽箭,如同毒蛇的獠牙,突然从斜后方的林中射出,直奔陈虎的面门!
“队正小心!”老兵周老六目眦欲裂,想也没想,整个人如同炮弹般猛扑上前,用后背替陈虎挡下了这两支夺命的箭矢。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肩膀,另一支则精准地刺入了他的腹部。他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哼声,嘴角溢出带着内脏碎末的黑血。即便如此,他的手依旧在地面上徒劳地抓挠着,想要再次握住那柄陪伴他多年的刀,声音微弱却无比清晰:“陈……队正……走……”
胡骑的援军到了。
约莫三十人的精锐队伍,如同从地狱中涌出的恶鬼,从西侧林地咆哮着冲了出来。为首的是个满脸纵横着狰狞伤疤的胡将,他手中的狼牙棒上还挂着碎布和未干的血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他勒住战马,用粗嘎的胡语发出一声嘶吼,像是在下达着最后的命令。原本被打得四散奔逃的胡骑,瞬间像是被点燃的枯草,重新聚拢起来。这次,他们不再是一盘散沙地各自为战,而是结成了一个紧密的锥形阵,长矛如林在前,弯刀如月在后,一步步、一寸寸地压缩着斥候队最后的生存空间。
陈虎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即将倒下的周老六。他刚想为他拔出肩上的箭,却触手一片冰凉——周老六的身体,已经凉了大半。陈虎的嘴唇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悲伤,猛地咬紧牙关,将周老六的尸体轻轻平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然后,他捡起周老六的弓,又从他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三支箭,搭在弦上,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将弓拉成了满月。
“张五,你带两个人护着宇文和二柱,往牧羊道撤!我和老郑、老赵断后!”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陈队正!”张五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那条受伤的胳膊还在不断流血,却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伤口,不让鲜血影响行动,“要断后也是我来!你是队正,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得活着回去!”
“老子是队正,老子说了算!”陈虎怒吼着,手中的三支箭同时离弦,化作三道死亡的流光,“咻咻咻”地射出,精准地命中了三名冲在最前的胡骑的咽喉。他看也不看战果,扔掉弓,重新提起那柄沾满敌人与战友鲜血的大刀,刀尖斜指地面,“你们要是走不了,老子就是死了,到了地下也没脸见弟兄们!快撤!”
张五还想说什么,却被老郑猛地推了一把:“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老郑已经年过四十,脸上刻满了风霜的皱纹,此刻却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挥舞着一柄豁了口的短刀,不要命地冲上前,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两名胡骑的进攻。老赵也紧随其后,他的战马早已被胡骑砍倒,此刻只能徒步作战,却依旧凶悍无比,手中的短刀每一次挥舞,都能精准地划开胡骑的皮肉,带起一蓬蓬血雨。
李宇文攥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手背上根根血管清晰可见。他看着陈虎那决绝的背影,看着老郑和老赵在胡骑的海洋中左冲右突,看着张五带着两名仅存的老兵,用身体为他和王二柱筑起一道血肉长城,一股滚烫的液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王二柱的肩膀还在流血,却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李宇文的胳膊,声音微弱却无比坚定:“宇文哥,我们不能让陈队正他们白死,我们得把消息带回去!”
就在这时,那胡将的狼牙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一座小山般朝着陈虎当头砸下!
陈虎急忙举刀格挡,“铛——!”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星四溅!他那柄厚重的大刀,竟被这势大力沉的一击震得脱手飞出,虎口瞬间裂开,鲜血淋漓。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刚想弯腰去捡刀,两支冰冷的长矛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同时从两侧刺穿了他的小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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