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长被揍的事,在军营里没掀起太大的波澜,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浑浊的泥潭,只泛起几圈微弱的涟漪,便迅速归于沉寂。底层兵卒间的争执,本就如同每日升起的炊烟,寻常得不能再寻常。何况那伍长平日里克扣粮饷,手段之恶劣,宛如一头贪婪的恶狼,对新兵动辄打骂,那凶狠的模样,仿佛要将新兵们生吞活剥,早已惹得众人怒火中烧,怨气如同干柴堆里闷燃的烈火,只差一个火星便会彻底引爆。李宇文这一脚,虽未点燃烈火,却也无意中成了众人暗自叫好的出气口。
只是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轻易招惹李宇文和王二柱。连每日分发干粮时,那个平日里总是板着脸、克扣起来毫不手软的伙夫,都会像做贼似的,趁着旁人不注意,悄悄往他们的木碗里多添半个窝头。那小心翼翼的神情,仿佛多给这一口,便会惹来什么滔天大祸,眼神里既有畏惧,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对强者的微妙讨好。
李宇文依旧保持着他的低调,如同一头隐匿在黑暗中的猎豹,收敛着自己的利爪与獠牙,不轻易暴露分毫。白天,他混迹在队伍中,应付着枯燥又严格的训练,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中规中矩,挑不出半点毛病。然而,他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却时刻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留意着周围的一切风吹草动,将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夜里,当整个军营陷入沉睡,他便会带着王二柱,悄无声息地来到老槐树下。清冷的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他们披上了一层流动的、银色的战甲。
短刃在树干上留下的刀痕,日复一日地叠加,越来越深,越来越密,仿佛是岁月在这棵老树身上刻下的奋斗印记。王二柱的出拳,也从最初的慌乱与虚浮,如同狂风中摇摆不定的小树,渐渐变得沉稳而有力。每一次出拳,都带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狠劲,虽然稚嫩,却已有了几分模样。
这日午后,烈日当空,训练刚结束,众人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营地里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密集的战鼓,敲得人心头直颤。李宇文正帮王二柱揉着酸痛僵硬的肩膀,他的手指力道沉稳,精准地按压在王二柱的穴位上,试图缓解那紧绷如铁的肌肉。
他闻声抬头,便看见一队银甲骑兵如同旋风般穿过营门。那银色的盔甲在烈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晃得人眼花,仿佛一群流星划破了沉闷的午后。为首那人腰佩长剑,剑鞘上镶嵌着华丽的纹饰,盔甲上的纹路在阳光下反射出熟悉的冷光——正是当初在去县城路上,那个一眼看穿他心思的军官。
骑兵队在校场中央戛然而止,马蹄高高扬起,带起的尘土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形成一片小小的沙尘暴。军官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利落,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稳稳落地。他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操练的队伍,带着一种久经沙场的威压,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人群中的李宇文身上。
他身边的亲兵立刻会意,快步走到李宇文面前,那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新兵们投来好奇又带着畏惧的目光,仿佛无数盏小灯,瞬间照亮了李宇文周围的空间。王二柱紧张地拉了拉李宇文的衣角,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宇文哥,不会是因为上次揍伍长的事吧?”
李宇文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道,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没事,我去去就回。”
他走到军官面前,微微躬身,姿态恭敬而谦逊,不卑不亢:“见过大人。”
军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一丝好奇,忽然笑了。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驱散了几分他身上的肃杀之气。“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李宇文。”他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伍长——那人正缩在队伍末尾,身体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鹌鹑,不敢与军官对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听说,你把他给揍了?”
李宇文没有丝毫犹豫,直言道,声音清晰而洪亮,在安静的校场上格外清晰:“他无故打骂新兵,属下只是自保。”
“自保?”军官挑了挑眉,眼神中闪过一丝玩味,往前走了两步,靠近李宇文,压低了声音,那声音如同耳边的低语,带着一丝寒意,“我倒听说,你夜里总在老槐树下‘活动’,还磨了把短刃?”
李宇文心里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手指悄悄攥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没想到自己最隐秘的小动作,竟早已落入他人眼中。一丝寒意从脊背升起。可没等他组织好措辞,军官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用粗布包裹的方正小包,递到他手里,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只是交付一件寻常物品。
李宇文愣住了,下意识地接过,那布包带着军官身上的淡淡体温和皮革味。他低头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三小块用油纸仔细包好的黑褐色伤药,一股浓郁的、混合着多种草药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