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风还带着灰烬的味儿。
萧砚站在裴府门前,鸦青长衫一尘不染,手里那柄折扇轻轻敲着掌心。他身后十二名隐卫列成两排,黑衣裹身,脚步无声,像一群从夜里走出来的影子。
门房正要关门,扇尖已经抵在门缝里。
“宰相大人不见客。”门房硬着脖子说。
萧砚没开口,手腕一震,扇骨撞上门闩,“咔”一声,木头裂了半截。他抬脚迈进去,隐卫跟着涌入,前院瞬间被封住。
堂内,裴仲渊正慢悠悠喝着茶,听见动静也不慌,只放下杯盖,抬眼看向门口。
“萧世子,清早登门,有事不能等?”他声音平和,像是真不知道昨夜出了什么事。
萧砚一步步走上台阶,靴底踩在青石上,声音不大,却压得人喘不过气。他走到主位前,折扇“啪”地拍在桌上,茶盏跳了一下,水洒出来,顺着桌角往下滴。
“你放火烧我医馆,伤我徒弟,现在问我为什么?”萧砚盯着他,嗓音不高,却字字像钉子,“裴仲渊,你是真当没人能治你?”
裴仲渊叹了口气,摇头:“世子这话,未免太重了。济世堂失火,我也听说了,可惜。可这跟老夫有什么关系?女子行医本就违背礼法,出点事,也怨不得旁人。”
“是吗?”萧砚冷笑,从袖中抽出一张烧焦的纸条,往桌上一甩,“那你看看这个。”
纸条落在紫檀桌面,一角卷曲发黑,但上面那句“务必让江氏知后果”还能看清。
裴仲渊扫了一眼,眉头都没动一下:“这种东西,谁都能写。世子就这么拿着来问罪?传出去,别人只会说你急昏了头。”
“急?”萧砚眯起眼,“我昨晚背她从火里出来的时候,肺里全是烟。她咳得说不出话,小满差点没命,云娘胳膊烫得脱皮——你说我急不急?”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她是我的人。动她,就是动我。”
裴仲渊终于抬眼看过来,眼神沉了沉:“世子,你虽是侯府嫡脉,可也不能光天化日带人闯进宰相府,空口白牙定我的罪。朝廷法度,不是儿戏。”
“法度?”萧砚忽然笑了下,那笑冷得不像他会有的样子,“你卖高价药给灾民,逼死三个郎中,私藏禁方十年不让外传——这些事,要不要我现在一条条摆出来?”
裴仲渊手指微动,端起茶杯掩住神色:“捕风捉影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萧砚没再说话,折扇慢慢收拢,指节捏得发白。下一瞬,他猛地抬手,扇柄狠狠砸向桌角!
“咚”一声巨响,木屑飞溅,整张桌子晃了三下,茶壶倒地摔碎。
堂内仆从吓得后退一步,连裴仲渊都变了脸色。
“这一下,是替她讨的利息。”萧砚站着不动,目光像刀子刮过对方脸,“你烧她医馆,毁她医案,伤她身边的人——我不现在砍了你,是因为证据还不够。”
他往前逼近半步:“但我告诉你,下一个被抓的死士,不会像昨晚那个一样闭嘴。只要他开口,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果’。”
裴仲渊脸色终于变了。
他想撑住气势,可手里的茶杯抖了一下,水洒在袖口也没察觉。
“萧砚,你这是要与我为敌?”他声音低了些,不再是那种从容不迫的调子。
“你早就跟我为敌了。”萧砚转身走向门口,却又停下,“我不是来跟你讲道理的。我是来告诉你——从今天起,你每走一步,我都在看着。你敢再动她一根头发,我不再上门说话。”
他说完,没有回头,也没有下令撤人。
隐卫依旧守在廊下,像铁桩一样钉在原地。
他自个儿站在门槛边,背影清瘦,却不让人敢靠近。
裴仲渊坐在那里,半天没动。
外面阳光照进来,落在破碎的茶壶上,水渍一圈圈往外漫。
……
半个时辰前,江知意还在废墟里翻找药柜残骸。
她捡起一块焦木板,上面依稀能看出“解毒汤初方”几个字。手指摩挲了一下,她把它塞进怀里。
云娘抱着手臂走过来:“你还打算回去治那些咳嗽的病人?药材全烧了,灶也塌了。”
“灶塌了可以搭新的。”江知意抬头看了看天,“人活着,药就能配出来。”
“可钱呢?铺子修起来要多少?”
江知意没答,只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根完好的银针。
“只要这个还在,就不算输。”
她把针重新包好,放进贴身荷包。
小满被人扶着走过来,脸上还熏得黑一块白一块,但眼睛亮着:“师父,我抄的口诀……只剩半页了。”
江知意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够用了。”
她望向城东方向,那是裴府所在。
她没说什么,可眼神已经变了。
不是怕,也不是怒,是一种很静的东西,像雪落进深井。
她知道萧砚会去。
她也知道,这一回,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