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掠过一丝厌恶,开口道:“下旨,勒令惠安伯、成安伯即日起居家闲住,无诏不得出府!”
“至于襄城伯和忻城伯那两个蠢货……”
朱翊钧冷哼一声,“所有弹劾他们的奏章,全部留中不发!”
“留中”这个举动,含义丰富。
既可以理解为皇帝有意包庇,也可以解读为皇帝对现有弹劾力度不满,等着更猛烈的火力。
这就看朝臣们如何去“体会圣意”了。
张宏再次记下。
他又小心翼翼地提起另一件事:“陛下,今早京营总督顾寰又递了折子弹劾营中将领。”
“练勇参将李承恩,今日仍未到营点卯。”
“神机营游击陈雄,昨夜在营中聚众赌博。”
“神枢营佐击侯之胄,公然顶撞上官,不服管束。”
“五军营右副将刘豸,与同僚私下斗殴,致人受伤。”
“中军官杨世楷,操练时间擅自率部蹴鞠嬉戏……”
张宏每念一条,朱翊钧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还没等他念完,朱翊钧便不耐烦地打断:“兵部那边怎么说?”
张宏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兵部部议将这些弹劾都驳回去了,说是‘京营积习如此’,让顾总督‘严加训诫’即可。
顾总督私下托人问陛下,能否……行军法处置?”
李承恩是宁安大长公主的儿子,刘豸是诚意伯的侄孙,杨世楷是彰武伯家的子弟……
这些佐击、副将,要么是皇亲外戚,要么是勋贵之后,要么就是兵部有意庇护的人。
想动军法,顾寰确实顶不住那份压力。
朱翊钧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让巡视京营的江西道御史苏士润上弹章吧。”
“再传话给左都御史葛守礼和吏科都给事中栗在庭,科道言官对这批勋贵将领的弹劾,不妨更激烈些。
什么朕的舅父、表兄,不必留情面,先把声势造起来!”
京营历年都有科道官员巡视弹劾,现在的巡营御史苏士润正是葛守礼能影响的人。
直接行军法动静太大,阻力也大,不如借助言官的舆论力量,借着整顿吏治的东风,把这批害群之马一并清理掉。
该罚俸的罚俸,该调离的调离,该免职的免职。
只是……最终的处理,还是绕不开兵部。
他转头问道:“现在有哪些人,在盯着兵部侍郎协理京营戎政这个位置?”
明眼人都看得出,赵孔昭致仕已是定局。
对这个能真正掌控京营的实权位置,有想法的人应该都开始活动了。
张宏回想了一下各方动向,带着推测回道:“陛下,兵部内部的意思,似乎倾向于由本部右侍郎石茂华来接任协理京营戎政。”
朱翊钧听罢,眉头微蹙。
此前王崇古未进京,兵部尚书空缺,石茂华以侍郎身份主持部分,资历和声望都提升了不少。
如果让他协理京营,恐怕又会形成兵部“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自己的整军计划难免受阻。
“还有别人吗?”朱翊钧追问。
张宏如数家珍:“元辅(张居正)和吕阁老(吕调阳)那边,属意由礼部右侍郎王希烈接任。”
“高阁老(高仪)则调阅了在外视师阅兵的侍郎汪道昆的履历和文章,似有意推举。”
朱翊钧听后,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钓竿。
“让徐阶,还有杨博,也各自推荐人选上来。”他最终吩咐道。
张宏躬身领命。
见皇帝没有再开口的意思,便识趣地放下钓竿,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办事了。
……
下午时分,天空飘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将北京城的街道洗刷得干干净净,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然而,鸿胪寺下属的四夷馆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这里专门用来接待四方藩属和外国使臣,常年被一些不通礼数的“蛮夷”糟践,
经年累月之下,即便雨后,也难掩一股混杂着腥膻、汗臭和不知名香料的味道。
鸿胪寺卿屠羲英用宽大的袖袍微微遮掩着口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几名来自朵颜卫(蒙古部落)的使者。
一旁负责传旨的太监魏朝,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尖着嗓子道:“诸位使者,接赏吧!”
四夷馆的通事(翻译)连忙上前,准备将这番话翻译成蒙语。
其中一名身材粗壮的使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闷声道:“俺听得懂汉话,不用你啰嗦!”
说罢,他转身,与另外几名使者叽里咕噜地用蒙语快速交谈起来。
经过前元统治以及大明两百多年的战和交织,双方民间和上层交流频繁,能熟练使用双语的人并不少见。
一番低声讨论和确认之后,为首的使者,名叫布林巴图-敖登的壮汉,总算弄明白了大明朝廷的意思。
他眉头紧锁,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不要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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