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殷士儋这尊“地头蛇”去压制“强龙”,手段不可谓不老辣!
张居正这一问,点醒了在场所有人。
王国光不由得多看了小皇帝几眼,心中暗叹此子布局之深、手腕之准。
朱翊钧则一脸坦然,反问道:“殷少保德高望重,通晓政情,由他坐镇山东,总揽北方盐政改革,难道不是合适的人选吗?”
张居正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吟道:“陛下的深意,臣明白了。
明日廷议,臣会将殷少保起复一事,与盐政改革并议。”
这便是还要回去仔细权衡利弊,与各方沟通后再做决断。
殷士儋底蕴深厚,先帝旧臣、内阁辅臣、加少保衔,且在文坛诗名颇盛,士林声望很高。
这样的人物若坐镇山东,压制两淮盐政,效果必然显着。
但其资历太高,即使用在地方,也需慎重考量其可能带来的影响。
朱翊钧却似胸有成竹,不担心内阁会反对,接着又补了一句:“至于这副手之职,不妨就让余探花担任吧。
他与殷少保有师生之谊(余有丁曾受业于殷士儋),正好同心协力,共襄盛举。”
众人目光纷纷投向余有丁。
几位日讲官此前都已另有任用,唯独剩下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皇帝恐怕早在数月前就已开始谋划此事,果真是一环扣一环,布局深远!
余有丁强压下心中激动,立刻起身谢恩:“臣才疏学浅,中人之资,恐难胜任如此要职。
唯竭尽驽钝,粉身碎骨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朱翊钧亲手将他扶起,又是一番殷切嘱咐,让他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研读盐政卷宗,
深入了解实务,戒骄戒躁,待到了任上,能将理论与实际紧密结合。
正事谈毕,天色尚早,皇帝兴致勃勃地再次亲手烤起肉串,分予诸位大臣。
可惜调料有限,主要靠食材本味。
好在牛羊肉质上乘,只需撒上细盐,便已香气扑鼻,别有一番风味。
期间,朱翊钧又与众人闲话家常。
“新春和元宵将至,朕听从了元辅谏言,为示节俭,宫中及官府罢设元霄灯火。但听闻民间觉得年味不足,颇有议论。”
“朕方才忽发奇想,不如由朝廷出面,在城里寻几处宽敞地方,搭设些临时戏台,
邀请些伶人、杂耍艺人表演,与民同乐,所需靡费也不高。诸位觉得如何?”
说罢,他又补充道:“宫里的戏班、有些才艺的太监宫人,也可前去凑凑热闹,增添人气。”
过年为了节俭不办灯会可以理解,挨些骂也无妨。
但这类惠而不费、能凝聚民心的小型“文艺汇演”,不妨搞活络些。
朝廷只做主办方,搭台不唱戏,花费确实不大。
内阁几人低声交换了下意见,觉得此举无伤大雅,反倒能体现朝廷与民休息、与民同乐之意,便都点头同意了。
众人又随意聊了些细节,比如皇帝和几位阁老可否各写一幅“福”字或吉祥话,作为活动彩头,增加趣味等等。
感受着此刻与内阁之间颇为融洽、共商国是的氛围,朱翊钧嘴角不由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恰在此时,话题转到即将到来的改元万历与例行大赦。
张居正与高仪一同进言道:“陛下,刑部尚书王之诰有奏,三法司已会审定案黔国公沐朝弼一案。”
“刑部、大理寺认为,沐朝弼所犯诸罪,按律当处死刑。”
“然都察院以为,其罪虽重,但念及其始祖沐英等三世皆有大功于国,且无明确谋逆实迹,可宽宥其死,发往南京终身监禁。”
“三法司意见不一,奏请陛下圣裁。”
虽说皇帝将日常政务委托内阁,但涉及沐朝弼这等世袭罔替的勋贵重臣的生死,内阁不能专断,必须请示内廷。
以往是请示两宫太后,今日既然皇帝在场,正好一并请示。
朱翊钧听完,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羊肉,才开口问道:“监禁?!”
“此人秽乱家室,奸淫母婢、侮辱嫂嫂,强夺兄长田宅,藏匿朝廷罪犯,
甚至因私怨暗害亲子,更胆大包天,
动用镇守云南的兵符火牌,派遣斥候入京打探朝廷动向!
如此恶行累累,十恶不赦之辈,不杀何以正国法、肃纲纪?!”
也难怪朱翊钧对如今大部分勋贵观感极差。
自他登基以来,经手处理过的勋贵宗室案件,屡屡刷新他的认知下限。
有安丘王府的奉国将军为掩盖奸情亲手杀害弟妇并纵火灭口的;
有鲁山王府辅国将军因口角之争当街杀害另一位宗室的……而这沐朝弼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本是旁支,靠阴谋杀害嫡系侄儿夺得爵位,上位后横行不法,恶贯满盈,
被弹劾后竟敢动用边军力量窥探朝廷意图,事情败露爵位被夺传给儿子后,竟又心怀怨恨将儿子杀害!
如此丧心病狂之人,留着简直是祸害!
张居正斟酌着词句回道:“陛下明鉴,沐朝弼稔恶多年,谋害亲子,擅杀无辜,按其罪行,处以极刑毫不为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