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率领的三十余万突厥主力,如同漫过堤坝的洪水。
汹涌南下,最终在距离雁门关约二十里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原野上停下了脚步。
巍峨的雁门关已然在望,那依山势蜿蜒的雄浑城墙,高耸的箭楼,在夏日的阳光下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如同一头盘踞在群山之间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兵临城下的敌人。
没有急于发动进攻。连续数日在桑干河畔的血战,以及周军反常的撤退,都让伊利可汗保持着最后的清醒。
他深知攻打如此天下雄关,绝非野狼原的渡河作战可比。
骑兵的冲击力在高达数丈的城墙面前将大打折扣,血肉之躯更无法抗衡从高处倾泻而下的矢石。
他需要工具,需要能够敲碎这坚硬外壳的重锤。
中军王帐再次立起,规模比在桑干河北岸时小了些,但威严依旧。
帐内,伊利可汗召集了麾下主要将领及三汗王。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雁门关的简易舆图上——这是根据此前探子回报和远观所制。
“诸位,” 伊利可汗的声音打破了帐内的沉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雁门关,就在眼前。周军力竭,退守孤城,正是我军一鼓作气,踏平此关,直入中原腹地的大好时机!”
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然此关险峻,非桑干河可比。强攻硬打,徒增伤亡。我突厥勇士的生命,不能白白消耗在城墙之下。”
阿史那顿多王子经过鸭鹅渡口的挫败,虽然依旧渴望立功,但也收敛了些许狂傲。
接口道:“父汗所言极是。攻城,需要器械。我们需要比周军更高的云梯,需要能砸碎他们城垛的投石车,需要能撞开他们城门的巨木!”
阿史德啜也沉声道:“可汗,我军多为骑兵,善于野战,攻城器械匮乏。此前虽有一些准备,但远不足以应对雁门如此坚城。且周军撤退时,焚烧了野狼原营中大量物资,我们能缴获的完好器械极少。”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突厥人以骑射立国,对于复杂的攻城器械制造并非所长。
伊利可汗显然早有考量,大手一挥,下令道:“正是如此!所以,在发起总攻之前,全军首要任务,便是——制造攻城器械!”
目光如炬,看向负责后勤和工匠的将领,以及三位汗王:“传本汗命令!自即日起:
“一,各营抽调所有懂得木工、铁匠手艺的兵士,集中使用!无论本部还是三汗国,不得藏私!
“二,即刻派出大队人马,进入南岸山区,砍伐所有可用之木,尤其是坚韧的硬木,全部运回大营!
“三,收集军中所余及沿途所能搜集到的所有皮革、绳索、铁料,统一调配!
“四,依照我们带来的图样,以及俘获的周军工匠所知,全力打造云梯、投石车、攻城槌、钩援、木幔!越多越好,越坚固越好!”
命令一道道下达,清晰而具体。
薛延陀的夷北汗王忍不住皱了皱眉,出言道:“大可汗,制造如此多的器械,需要时间,恐怕非三五日之功。而且,大规模砍伐林木,动静太大,会不会……”
伊利可汗打断他,语气强硬:“时间,我们耗得起!周军缩在关内,已是瓮中之鳖!至于动静?”
冷哼一声,“就是要让关内的周军看见,听见!让他们知道我大军正在磨刀,让他们在恐惧中等待末日的降临。这亦是攻心之术!”
吐谷浑的土谷浑溪眼珠转了转,问道:“大可汗,不知这器械制造,各部如何分担?所需木材、人力……”
伊利可汗自然明白他话中含义,是想尽可能少出力。
心中不悦,但此刻仍需借助三汗国之力。
便沉声道:“按各部兵力比例分摊!本汗之本部,承担四成!你三部,各承担两成!若有延误或敷衍,军法从事!”
这个分配方案,显然突厥本部承担了最大头,但也牢牢将三汗国绑在了战车上,不容他们偷奸耍滑。
铁木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伊利可汗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都听明白了吗?” 伊利可汗环视帐内,威压尽显。
“我等遵命!” 众人齐声应道。
很快庞大的突厥军营,仿佛瞬间变成了一个喧闹无比的巨型作坊。
战争的紧迫感被另一种热火朝天的劳动景象所取代。
一队队突厥士兵,在将领的驱使下,挥舞着斧头、锯子,涌向雁门关两侧的山岭。
高大的树木在刺耳的声响中轰然倒下,被削去枝桠,由士兵们吭哧吭哧地拖回大营。
营寨周边,堆起的原木如同小山。
军营的空地上,划出了专门的区域。叮叮当当的铁锤敲击声、拉锯声、号子声不绝于耳。
来自各部的工匠们,在监工的督促下,按照粗糙的图样或口口相传的经验,开始加工木材。
有人将巨木剖成厚板,有人将其削成滚木,有人则在打造复杂的榫卯结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