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红衣以为的十年,李良悟却是比谁都清楚,这药养观澜的时间,其实早就超过了凡人的寿长。在李红衣之前,先后有过九任送药童子,分别从孩童开始,便担起此重担,几十年如一日,修行不辍,慢慢都变成了仙术大成者。如今其中七位都已寿终入土,作为拨云山庄的前辈,他们的牌位受历代拨云山庄弟子膜拜。于是,他叹了口气,道:“我倒希望是我养的呐,又费钱又费时间,只有他才有那闲情……”
李良悟还要说些什么,突然察觉到,师兄和徒弟的眼分明亮了几分。他忙岔开话题道:“算了,还是按入庄规矩吧,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人物,应该难不倒她。”
庄主定了令,便如逃跑般告辞了。呈广与李红衣一同出来,药养之人总算完璧,两人只觉一身轻松,哪怕十年过去,终于可以功成身退,也算圆满。至于那幕后之人,只要观澜进了山庄,总有一日会浮出水面。
然而,红衣再次回到云景台时,却被告知观澜已经离开,连个口信都没留给他。虽然抽魂术了得,但她的仙灵极弱,在这鱼龙混杂的幽州城,她一个废材仙子,带着个修为三百年的蜥蜴,实在让人担心。只是不知,师父口中的那个人会不会担心呢?李红衣打定主意,便朝观霞楼去,他想用观澜失踪的消息,去探一探拨云山庄里那位真正的高人。
观霞楼其实是从前的锁妖楼的改称,这锁妖楼的存在,据说已经超过千年,只是最近百年,幽州城出了一位世外仙人,一面镇守锁妖楼,一面照拂幽州城,拨云山庄就是围着锁妖楼逐渐建立起来的,幽州城则是围绕拨云山庄逐渐建立起来的。幽州城成为妖罩山与人间的第一屏障,得益于城主府和拨云山庄相互协作,人与妖得以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在红衣眼中,观霞楼就是整个幽州城的命脉之所在。听说,那位世外仙人,自从入楼成为锁妖楼楼主,已有百年,就没再踏出过观霞楼,仿佛与锁妖楼里受困的妖物一同,被绑定锁死。而最令红衣在意的,那传闻中真的拥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医至高之术,并非师父李良悟,而是观霞楼里的那位世外仙人。
那位长居观霞楼的世外仙人,鲜少露面,但他的存在,在拨云山庄中,并不是秘密。至少李红衣就听闻,与师父同辈的几个叔伯,偶尔会到观霞楼里小坐,与这位楼主见晤。至于,他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来历,什么修为,又是何脾性,红衣一直没有那个机缘,不得亲见。
他缓步来到观霞楼,楼门如往常一般大开,只是门前一道牢固结界泛起阵阵微光,非请不得入内。
他在门前默默等了一会,妖族女子敏柔便迎了出来。敏柔是观霞楼里,唯一可以自由出入的妖族。她一直留在楼主身边修行,如今已经脱了妖元,俨然有成仙之势。观霞楼内所有用度都经敏柔管理和调配,除了观霞楼,拨云山庄所有用度会经李红衣之手,所以,敏柔与李红衣自是相熟。
敏柔真身是楼中莲池的一株妖莲,机缘化身成妖,又受楼主亲自点化成人。妖莲化身之人,多为女子,而且通常样貌美艳。也因如此,红衣初见观澜时,也误认她是一株妖莲。
隔着结界,敏柔对他微笑着柔声道:“红衣大人,您来不知有何事?”
久未听过如此软语,红衣还有些不习惯,免不了生出一丝好奇,难道,楼主喜欢这种调调?药养十年的那个女子,显然不在此列。
“敏柔师姐,我刚刚从妖罩山回来,本来带了一个人一起回来,人被拦在云景台,可这会却离开了山庄,我不知放任不顾有没有什么错处,所以来问问。”李红衣如实答道。
敏柔不太明白,这样的小事,李红衣怎会到此处,如此说,如此问。但她化身为人,在观霞楼内打点二十年,并未踏出过山庄半步,外面的世界,虽心向往,她却未能窥见一斑。既然外头的事,她全然不知,也全然不懂,便只做个传话筒,如此,便不会出错。于是,她只点了点头,让李红衣稍等片刻。
敏柔上到楼中,见了她的师父,将何人何事一一禀明,但见师父手扶轮椅的手指微微一颤,只平静道:“不是大事,随她去吧。”
敏柔的师父,不是别人,正是霞钺。
观澜已醒,他心海早有感应。然而,他并不能确定,观澜醒了之后会去何方,去做何事。她会不会又一次不告而别,不知所踪,他完全没有把握。前些日子,明明能感应到她朝自己而来,心中生出微弱欣喜,可此时,她明明已经来了山庄,叩开了山庄的大门,却转头离去。一如当年,不吝代价,非要开他心门一般,开了却没有对他入心。
好生凄凉。
入城容易入庄难,要入与拨云山庄相对而立的城主府,就容易了吗?非也。刚入城时,观澜就已察觉,城中守卫对拨云山庄弟子,似敌非友,言语中多带挑衅轻蔑之意。就连小有名声的拨云山庄仙医李红衣,入城之时,也免不了被城门守将周继奚落一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