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汉章武十四年(公元275年)春,南中之地在经历“绝缨之会”的内部整合后,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凝聚力。然江淮战局的风云变幻,如同远方的闷雷,时刻提醒着永昌朝廷:偏安终非长久之计。是年二月,靖安司司主张嶷接连送来的密报,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朝堂掀起滔天巨浪——持续近半年的西陵争夺战,以吴将陆抗成功击退晋将羊祜、迫降步阐、收复西陵而告终!此战虽保住了吴国荆州门户,然吴、晋双方皆元气大伤,尤其是晋国荆北兵力被大量牵制。与此同时,北疆大将军的八百里加急军报亦至,言及趁晋军注意力东顾之机,已成功拔除晋军在鹰愁涧前沿数座营垒,兵锋直指晋军防线核心。更令人振奋的是,姜维在军报末尾,以前所未有的激昂语气,正式上奏,提请朝廷“抓住千载良机,大举北伐,兵出汉中,以图恢复中原!” 一石激起千层浪,一个沉寂已久却始终萦绕在每个汉臣心头的话题——“北伐”,被骤然推至南汉政权决策层的面前,引发了关乎国运的激烈论战。
永昌不韦城王府正殿,气氛肃杀凝重。皇帝刘禅高踞龙椅,虽面容难掩沧桑,然目光中已褪去往日的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锐利与决断前的凝重。北地王刘谌、卫将军诸葛瞻、安南将军霍弋、秘书令郤正、大司农张质、光禄大夫谯周、军器监毛炅、靖海将军陈舟等核心重臣悉数在列。案头,赫然摆放着姜维的请战奏疏及张嶷的江淮军情汇总。
安南将军霍弋情绪最为激动,他手持军报副本,声若洪钟:“陛下!殿下!大将军所言,正当时也!晋军新败于江淮,荆北空虚,关中震动!我北疆将士,蓄锐已久,甲胄鲜明,士气如虹!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若能一举突破祁山旧道,兵临渭水,则关中可图,还于旧都非梦也!末将请命,愿亲率牂柯精锐,北上与大将军会师,共襄盛举!” 他的主张代表了军中强烈的求战情绪,渴望抓住战机,改变困守局面。
然而,光禄大夫谯周闻言,面色剧变,持笏出列,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陛下!万万不可!霍将军忠勇可嘉,然此议实为亡国之论!北伐北伐,武侯六出祁山,国力耗尽,终至败亡,前车之鉴,血迹未干!今我朝局促南中,户口不及蜀中十一,府库虽有积储,然岂堪数十万大军远征消耗?纵能小胜,然晋室据天下十之八九,兵多将广,粮草无穷,一旦反扑,我倾国之兵悬于外,南中根本空虚,若吴人乘虚来袭,或有内乱,则社稷倾覆,只在顷刻!当务之急,乃固守根本,与民休息,切不可行此险招!” 其言充满了对历史的恐惧与对国力的悲观,代表了朝中强大的保守势力。
大司农张质亦忧心忡忡出列附议:“陛下,谯大夫所言乃老成谋国之言。去岁虽有盈余,然仅够支撑境内兵马年余用度。若大举北伐,粮秣转运千里,人吃马嚼,耗费倍增,府库立竭。且南中至汉中,山高路远,漕运艰难,一旦补给不继,纵有精兵,亦成饿殍!请陛下三思!” 他从后勤角度指出了难以逾越的困难。
秘书令郤正则持相对审慎的态度:“大将军捕捉战机,其志可嘉。然北伐事关国运,需从长计议。江淮之败,于晋虽伤,未动根本。羊祜虽退,然晋廷名将如陈骞、司马骏等仍在,关中防务未必空虚。若我军倾力北上,晋廷急调他路援军,或固守坚城,我军顿兵坚城之下,进退维谷,如之奈何?不若令姜大将军伺机扩大战果,巩固前沿,徐图后进。” 他倾向于稳健的有限军事行动。
军器监毛炅、靖海将军陈舟等则从各自领域提出担忧:军械产能能否支撑长期大战?水师是否需防备东吴异动?
朝堂之上,迅速形成“主战”与“主和”两大阵营,争论不休,互不相让。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聚焦于始终沉默不语、凝视着巨大疆域图的卫将军诸葛瞻,以及龙椅上神色变幻、最终将探询目光投向诸葛瞻的皇帝刘禅身上。北伐与否,决断千钧。
刘禅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卫将军,北伐之议,关乎宗庙存续,将士生死。姜维请战,其情可悯;诸卿所虑,亦在情理。朕心绪纷乱,难以决断。卿总揽全局,深谙兵事,以为该如何区处?” 他将最终的战略抉择,托付给了最信赖的股肱之臣。
诸葛瞻的目光,久久流连于地图上从南中至汉中,再至关中、中原的漫长路线,以及东南的吴国、东北的晋国广袤疆域。他深知,姜维之请,源于武将的使命与捕捉战机的敏锐;谯周之虑,基于残酷的历史教训与现实的国力考量。此刻决策,不仅关乎一场战役的胜负,更关乎整个政权的生死存亡。
良久,诸葛瞻缓缓转身,面向刘禅及众臣,声音清晰而冷静,瞬间压下了殿内的纷争:“陛下,诸位同僚。大将军临机决断,锐意进取,实乃国家栋梁;谯大夫、张司农深谋远虑,顾及根本,亦是忠贞之言。然,瞻以为,今日之势,非简单‘战’与‘和’之选,需审时度势,谋定后动,既要避免错失良机,亦要严防孤注一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