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中古道的补给线,在安南将军霍弋的全力维持与鹰扬校尉傅着前线的节流措施下,虽屡遭风雨与袭扰,却如同一条坚韧的丝线,始终未曾彻底断绝,勉力支撑着牂柯前线的战局。然而,就在诸葛瞻于不韦城为这条生命线殚精竭虑之际,一个足以影响整个南中东部格局的消息,由风尘仆仆的信使从东南方向传来:建宁郡夷帅,势力雄厚的爨谷,应北地王刘谌与卫将军诸葛瞻此前邀约,已亲率使团离开其治所味县,正朝不韦城而来。
消息传来,不韦城内顿时掀起波澜。建宁郡地处永昌以东,牂柯以北,位置关键。爨谷在此地经营多年,夷汉归心,实力不容小觑。其态度始终是悬在蜀汉朝廷东进战略之上的利刃。此前秘书令郤正奉命出使,虽未说动爨谷明确表态支持,但成功阻止了其倒向魏国,并维持了表面上的友好。此次爨谷主动前来,是真心归附,还是另有图谋?是看到了汉军在牂柯的进展而转变态度,还是受魏使贾范暗中策动,前来施压或窥探虚实?
北地王刘谌闻报,既感振奋,又深怀警惕,立即召见卫将军诸葛瞻、安南将军霍弋、光禄大夫谯周等重臣紧急商议。
“诸位爱卿,”刘谌神色凝重,“爨谷亲至,事关重大。若其真心来朝,则我东部屏障可固,牂柯朱褒将成瓮中之鳖;若其心怀叵测,则我腹背受敌,危矣!当如何应对,方能万全?”
光禄大夫谯周持重,首先发言,语气中带着一贯的谨慎:“殿下,爨谷雄踞建宁,其心难测。昔年武侯南征,对孟获等夷帅尚七擒七纵,方使其心服。今我朝新立,实力未充,对爨谷更需以柔克刚,示之以诚,怀之以德,切不可急切相逼,以免生变。老臣以为,当以隆礼相待,静观其言,察其颜色,再定行止。”
安南将军霍弋久镇南中,对夷情了解更深,补充道:“谯大夫所言有理。然,夷狄重威仪,更重实力。若一味怀柔,恐被其轻视。接待之礼,需极尽隆重,彰显朝廷威仪;同时,需展示我军容之盛,新政之效,使其知我朝虽暂居南中,然根基日固,不可轻侮。恩威并施,方是上策。”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聚焦在一直沉吟未语的诸葛瞻身上。此次爨谷来朝,可视为其“和建宁为翼”战略的关键一步,成败与否,很大程度上系于他的谋划。
诸葛瞻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明而深邃,显然已成竹在胸:“殿下,二位大人所言,皆切中要害。爨谷此来,确是机遇与风险并存。瞻以为,应对之策,当分为三步:迎、示、议。”
他详细阐述道:“‘迎’者,迎宾之礼。需由殿下亲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仪仗务必庄严盛大,给予爨谷最高规格的礼遇,使其感受到朝廷的尊重与诚意。此乃‘示之以诚’。”
“‘示’者,展示实力。可安排爨谷参观‘兴汉学宫’,观我教化之盛;巡视洱海屯田,观我仓廪之实;检阅霍将军麾下精锐,观我军容之威。尤其可让其知晓我在牂柯前线之进展,以及稳定黔中古道之能力。此乃‘示之以力’。”
“‘议’者,谈判定盟。待其对我朝有充分认识后,由殿下与孤,与其正式会盟。谈判核心,在于明确其地位与义务。可许其世代镇守建宁,承认其现有权益,并开放盐铁贸易,助其富强。然其必须明确奉大汉正朔,遣子入朝学习,并承诺不得与魏交通,必要时需出兵助我牵制朱褒。此乃‘绳之以约’。”
诸葛瞻的策略,层层递进,既给足面子,又暗含底线,将外交手段运用得炉火纯青。刘谌听罢,心中大定,击掌赞道:“卫将军思虑周详,步步为营,真乃国士之才!便依此策!孤这便下令,全城准备,以迎贵客!”
谯周与霍弋亦无异议,分头准备。不韦城顿时忙碌起来,清扫街道,张灯结彩,排练仪仗,准备宴席,一派盛大节日景象,却又暗含肃杀与期待。
数日后,建宁夷帅爨谷的使团抵达不韦城外。爨谷年约五旬,身材不高,却极为精悍,面色黝红,目光锐利如鹰,身着夷帅华服,腰佩宝刀,身后跟着数十名剽悍的护卫和几名汉人模样的幕僚。见到北地王刘谌亲率仪仗出迎,诸葛瞻、霍弋等重臣位列其后,军容整齐,旌旗蔽日,爨谷眼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下马,以夷礼参拜,举止不卑不亢。
“建宁鄙帅爨谷,拜见北地王殿下!殿下千岁!” 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乡音。
刘谌依礼相扶,言辞恳切:“爨帅远来辛苦!久闻爨帅威震南中,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快请入城!”
迎接仪式盛大而顺利。爨谷及其主要随从被安置在精心准备的馆驿中。
随后几日,在诸葛瞻的精心安排下,爨谷一行参观了秩序井然的兴汉学宫,看到夷汉子弟同堂求学,朗朗读书声;巡视了洱海畔长势喜人的万亩屯田,粮仓堆积如山;检阅了霍弋麾下甲胄鲜明、操练有素的精锐部队。尤其是在观摩一场小型军演时,汉军强弓硬弩的齐射与步兵严谨的阵型,给爨谷留下了深刻印象。诸葛瞻始终陪同在侧,言谈间既不居傲,亦不示弱,从容介绍新政成效,分析天下大势,言语间充满对复兴汉室的信心。爨谷表面平静,偶尔发问,但内心受到的震撼,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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