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韦城王府定下“稳永昌、和建宁、图牂柯”的东进之策后,整个蜀汉流亡朝廷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括,高效运转起来。安南将军霍弋负责的军事探查与隐秘支援网络已如触角般,悄然向牂柯郡延伸。而战略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和建宁为翼”,则需立即付诸行动。建宁郡的向背直接关系到永昌东部侧翼的安全,乃至东进策略的成败。
夜色已深,卫将军府书房内,烛火通明。诸葛瞻并未休息,他正与秘书令郤正对坐,案几上铺着建宁郡的详细图册以及相关人物卷宗。郤正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眉宇间带着文士的严谨,他将一份精心拟定的名单呈给诸葛瞻。
“卫将军,”郤正低声道,“依殿下与将军之议,出使建宁,巩固盟好,事关重大。使者人选,需慎之又慎。下官与霍将军商议,遴选三人,请将军定夺。”
诸葛瞻接过名单,仔细观看。郤正继续解释:“其一,为霍弋将军麾下主簿,名为李歆,年四旬,为人沉稳干练,通晓夷情,曾多次往来建宁处理公务,与建宁大姓爨氏有旧,堪当正使之任。”
“其二,为学宫博士黄崇,年少英才,博学机敏,尤善言辞,可为其副,历练政务,亦可彰显我朝文教之盛。”
“其三,”郤正顿了顿,“下官窃以为,或可请北地王殿下府中的舍人,名为王训同行。此人乃已故尚书令王连之侄孙,家学渊源,熟知礼仪典章,可负责觐见、赠礼等仪节,以示郑重。”
诸葛瞻听罢,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着名单上黄崇的名字,目光深邃:“郤令君所荐,皆一时之选。李主簿老成持重,熟悉情弊,为正使确为合适。王舍人精通礼仪,亦不可少。至于黄崇……”他抬眼看向郤正,“此子确为良才,然其年少,锋芒或露。建宁夷帅爨谷虽与我交好,然身处乱世,能成一方豪帅,必非庸碌之辈。其心深似海,态度微妙。司马昭遣贾范搅局,难保其不会暗中接触建宁。此次出使,名为巩固旧谊,实为探其真心,破其犹疑,使命极为艰巨。”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缓缓道:“《论语》有云:‘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此次出使,关键便在这‘知’字。需得一能察言观色、随机应变,且能代表朝廷释放足够诚意之人。黄崇有才,然历练或稍欠火候。”
郤正闻言,微微颔首:“将军所虑极是。那……依将军之见?”
诸葛瞻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正使人选,非郤令君您亲自出马不可!”
“我?”郤正一怔,略显惊讶。他身为秘书令,位高权重,日常辅佐刘谌处理机要,鲜少出任外使。
“正是。”诸葛瞻语气坚定,“郤令君乃朝廷肱骨,文采斐然,名重南中。您亲赴建宁,方能彰显我朝对建宁、对爨谷的极大尊重与诚意,此其一。其二,郤令君洞察人心,老成谋国,面对爨谷,可从容周旋,既能宣示我‘东进’之决心,展示永昌新政之气象,又能敏锐察觉其态度变化,探其虚实。其三,若遇贾范之人暗中作祟,或爨谷有所摇摆,唯郤令君之威望与智略,方可临机决断,稳住大局。”
他走近一步,诚恳道:“建宁之翼,关乎东进全局,不容有失。瞻思前想后,唯有郤令君亲往,方可胜任。李歆可为副使,辅佐左右,处理具体事务。王训仍负责仪节,至于黄崇……可随行作为书记,使其增长见闻,但核心交涉,需由令君主导。”
郤正沉吟良久,知诸葛瞻此言非虚,且将如此重任相托,亦是莫大信任。他终是郑重拱手:“既为社稷,义不容辞。郤某愿往。”
诸葛瞻面露欣慰之色:“有劳郤令君了!我即刻禀明殿下,准备国书、礼物。礼物当厚重,除金银绸缎外,可多加我永昌盐井所出之精盐、新造之农具,示我共享互利之心。国书由殿下用印,言辞需恳切,既要追忆昔日并肩之谊,更要展望共抗强魏、安定南中之未来。”他压低了声音,“尤其要点明,司马昭遣贾范至牂柯,意在搅乱南中,各个击破,建宁与我,唇齿相依,合则两利,分则共损!”
计议已定,次日,北地王刘谌在王府正式召见郤正,授使出使之命,赐予节杖,一切依最高规格。国书由诸葛瞻亲自润色,刘谌用印,文中称爨谷为“建宁太守”、“汉室忠良”,极尽尊崇。礼物备了整整十车,琳琅满目。
三日后,一切准备就绪。不韦城南门外,旌旗招展。使团队伍肃立,正使郤正手持节杖,端坐于车前;副使李歆、仪官司王训、书记黄崇等随员皆精神抖擞。北地王刘谌、卫将军诸葛瞻、安南将军霍弋等重臣亲临送行。
刘谌亲自为郤正斟酒饯行:“郤令君,建宁之行的千斤重担,就托付给您了!望您不辱使命,巩固盟好,使我东部无忧!”
郤正肃然接过酒盏,一饮而尽:“殿下放心,老臣必竭尽全力,宣示朝廷恩德,定不辜负殿下与卫将军重托!”
